滿滿將自己讀的書掰著指頭說了一遍,有小兒都會學的《三字經》,《千字文》,也有再大點的孩子才讀的《大學》以及現在讀的《論語》。
這個年紀讀四書的孩子不多,他教她這些做什麼?
岑璠目光移開,落在那個男人的身上。
滿滿抓住她的手搖晃,「阿娘能不能繼續給我講講去平城的事呀…」
元衡替她拒絕道:「不行,你還有書沒有讀完。」
滿滿頓時泄了氣,眼皮都耷拉了下來。
岑璠摸了摸她氣呼呼的小臉,「你先去讀書,聽你父皇的話,明日也可以睡在阿娘這裡。」
滿滿抬起頭,下巴擱在她的腿上,眼睛中泛著光芒,「真的嗎?」
聞言,元衡也不禁抬起頭來,似也在問她一樣。
岑璠輕輕點頭,「真的。」
小姑娘迅速鬆開她,跑回到元衡身邊,伸出一根手指,「父皇,我今晚還可以多背一則。」
元衡目光回到那本論語上,翻過頁去,而後一本正經對小姑娘道:「下一則很難,今日你學好這一則便是。」
他說罷,想看看岑璠的態度,誰知她根本沒有再理會他們兩個,自去外面叫人給自己梳頭去了。
小姑娘更高興了,主動問了好多問題,而後順溜地將那一則論語背了出來。
元衡無話可說,道:「上床去吧。」
岑璠剛將被子鋪開,滿滿便躺在了中間。
岑璠坐在床上,摸了下她的頭髮,拿來帕子又給她擦了擦,「你的頭髮還沒幹,等會兒再睡。」
滿滿曾經也被元衡這麼說過,只乖乖地躺中間,蓋上被子,「那阿娘能不能給我講故事呀?」
岑璠從小到大沒有給誰講過故事,她的父母也沒有給她講過多少。
現在她的小女兒,來問她討故事來了。
元衡聽到滿滿在鬧,跟著走到床前,看了眼岑璠,緩緩坐到床上,岑璠抬眼,輕聲問道:「你父皇平日都給你講什麼故事?」
小姑娘嘴裡說個不停,把她聽過的神仙說了個遍,有能召喚鬼怪的人,還有騎著鯉魚成仙的人,聽到後面,岑璠才隱約想到,那應該是本名叫搜神記的書。
元衡沒有讀過這本書,平日裡也是因為滿滿鬧騰,他專門讓宮人找來一些書讀來哄滿滿睡覺。
遺憾的是,滿滿說的這本書他沒帶過來。
他沒得可講,岑璠倒是聽過些,講了一則董永葬父,天帝派織女假扮董永的妻子,織布替他還債的事。
滿滿好奇地問道:「那仙女還完債之後呢?」
岑璠道:「自然是回天上去了。」
滿滿皺起眉,不滿這個結局,「仙女走了,那董永怎麼辦呀?」
元衡覺得無所謂,「有手有腳的人,能怎麼辦?總不能一輩子指望織女給他織布。」
滿滿想了想,覺得也對,可又有地方想不懂,轉過頭去問,「母后,什麼是葬父呀?」
兩個大人對視一眼,岑璠敷衍道:「這個滿滿還太小,不需要知道。」
「那我是不是以後也要賣身葬父呀?」
元衡道:「你是公主,不需要賣身做任何事,父皇也不希望你這樣,這不叫孝,若是這個叫董永的真的孝,便該回家好好種田,守住家裡的地,而不是賣身為奴。」
他哼了一聲,嗤之以鼻,「讓子孫皆寄人籬下為奴為婢,只為給過身之人買口棺材,他的父親若泉下有知,怕是棺材板也壓不住。」
元衡此番算是話糙理不糙,岑璠沒有反駁。
在這些關於親情禮法的觀念上,她倒是與他出奇的一致。
不得不說,他不僅沒有把滿滿教壞,反而教的很好……
滿滿道:「那既然是錯的,為什麼書上要這麼寫呀?」
岑璠問她,「滿滿可知這本書是什麼時候寫的?」
滿滿搖了搖頭,岑璠接著解釋,「這本書寫的朝代,皇帝得位不正,終日惶惶不安,只能以所謂的孝來愚弄百姓,久而久之百姓也開始崇尚極致的孝道,編造出許多孝子的故事,廣為流傳。」
「其實這個故事再往前讀,根本沒有賣身葬父的說法,不過是清貧孝子努力耕作,供養老無所依的父親罷了。」
這些事也是她走南闖北偶然聽來,當時仿若醍醐灌頂,好像過去很多事都想通了,便一直記到今日。
滿滿聽了個一知半解,卻能聽明白大概的意思,恍然大悟,「那就和父皇說的一樣,書上說的不都是對的。」
岑璠認可道:「對於每一本書而言,寫書的人都夾雜有自己的意圖,不一定是對的。」
「阿娘希望滿滿記住,孝始於事親,終於立身。也就是說,你要做好你自己,有自己的抱負和立身的本事,這才是孝。」
滿滿回憶起父皇也曾對自己說過,她只需要學好本事,做一個能護好自己的人,他和阿娘就會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