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衡低下身,道:「說什麼無奈,倒不如說是個貪婪的懦夫。」
皇帝不敢看他,只堅持道:「我是懦夫?等你當上皇帝便知道了...」
元衡直起腰俯看他,像是發誓一樣,「本王想留在身邊的人就會護好,會給她最尊貴的位置,再難也會,就算再讓本王挨六十棍,也挨得起。」
「至於那去母留子的害人規矩,你們願意守,孤不願,孤登基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廢了它。」
皇帝聽罷,整張臉泛青,嘴裡不停嘟囔著什麼,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元衡倒也沒再刺激他,沉住心,又擰了帕子,使勁擦拭他嘴角的血。
他說起之後的打算,話音倒與手下的動作截然不同,從容不迫。
「父皇是一位好皇帝,留下的江山還算強盛,如今世家缺了崔氏,貴族又要缺了胡氏,想必兒子剛接管朝政也不算太棘手。」
「將來兒子也會學父皇的,扶持鄭氏和爾朱氏,不會一味滋長世家,不過那爾朱氏有野心,兒子會用楊氏和高氏的人牽制一二,先穩住北鎮,父皇覺得兒子這麼做可好?」
皇帝靜靜聽著他說,談論起每一個和他周旋多年的朝臣。
他未曾給他指出任何錯處,只一雙眼睛眼睛越睜越大,瞳孔緊縮。
元衡從中看出了難以置信,還看出了不甘。
想必是不甘將這傾盡畢生心血的江山就這麼拱手讓人,不甘自己的抱負要交由自己最厭惡的兒子來完成。
他能明白帝王的這種心情,上一世他在北鎮傾注心血,最後也只能像這樣,將北鎮拱手讓人,無能為力。
他也知道,如何再這樣的人心口再補上一刀。
「父皇放心,你能做好的我會繼續做下去,未曾做好的,我也會把它做好。」
話音一落,皇帝的手徹底落了下來。
元衡手探出,尚有一絲鼻息。
不過應當也沒幾日了。
元衡替他擦淨了身,叫來宮女,便離開了大殿。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夜晚的皇宮靜得可怕,雖有宮人持燈守夜,卻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老皇帝的話還在耳邊。
他剛才其實有些話是騙皇帝的。
他都同她和離了,從哪兒去立她做皇后......
之後他要發愁的,約莫只是如何做到他承諾的五年不另娶……
想到岑璠,他仿佛身上又有了些人氣,摸了摸鼻頭,甚至還有些心虛。
他還是在她身邊留了個他的人。
他會專心做他的皇帝,只是想知道她在哪裡罷了,應當也不過分吧...
只是一瞬間,元衡便收回了手上的動作,下頜繃緊,又變回了晉王該有的樣子。
這是皇宮,總不能真讓人看出他有怕的東西...
翌日,元衡又去顯陽殿,只是帝王還未醒。
他大搖大擺進了宮殿,皇帝的眼睛還是合上的,元衡不知道他是在裝睡,還是真的聽不見。
元衡叫來宮女,問了問皇帝昨晚的情況。
宮女答了幾句,似是想起什麼,道:「對了殿下,今早貴嬪抱著小皇子來過,說是要來看陛下。」
元衡問道:「陛下可見了?」
宮女搖頭,「那時陛下沒有醒,李公公便叫人回去了。」
元衡想了想,乾脆守在了顯陽殿。
過了一天,都不曾再有人來。
晚上時皇帝終於醒了,不僅是醒了,而且精神頗好。
元衡一直守在床邊,殿內還有照看的宮女和太醫。
皇帝睜眼一掃周圍的人,對上了元衡警惕的目光。
令元衡驚訝的是,皇帝並沒有害怕他,也沒有破口大罵。
「老二是在這裡守了一日嗎?」
元衡上下打量了幾眼,承認道:「是。」
皇帝淡淡一笑,讓宮女扶他起來。
元衡道:「陛下還是不要起身,再養幾日,保重龍體。」
皇帝臉上仍有笑意,這般態度,就連沒有撕破臉前,元衡都不曾見過。
「朕沒事,快扶朕起來。」
有些不適應,像是見了鬼一樣。
元衡猶豫片刻,站起身親自去扶。
皇帝什麼也沒做,坐起身只是說自己餓了。
大太監也守在這裡,聞言大喜,趕忙出門讓膳房的人去端些吃食。
守在殿內的太醫卻面色凝重,見皇帝正在同大太監詢問些家常事,上前一步,低聲道:「殿下可方便借一步說話?」
元衡猶豫片刻,微微頷首,同他走去前殿。
「臣今日診過陛下的脈象,陛下這個樣子,應當並非病好,而是...」
元衡眼睛微動,愣了片刻,「知道了。」
「該讓陛下喝的藥還是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