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澤緊隨其後追了上來,匆匆行禮,袖下的手擺了擺,見那小廝還是神色無措,狠狠朝肩上一拍。
小廝猛地抬起身,點頭起身下樓。
韓澤道:「殿下,是、是曲氏…」
元衡愣了一瞬,餘光向後看去,從房內出來,輕輕關上門,「出去看看。」
元衡到時,人早已被抬了上來,有穆氏的人,也有他的人。
人是在幾個時辰前跳的井,那時雪剛停,現在已經僵了。
元衡問過小廝,也是能對得上的說法,聽說是今晨小廝起來去後院抱柴火時,發現井邊有腳印,拿來燭火看見的。
「可有人去曲氏的房間?」
韓澤道:「方才已經有人上去了。」
周圍的人有所顧忌,聲音壓低了些,可還是嘈雜紛亂,元衡掃一眼,韓澤一聲示意下去,噤若寒蟬。
女子還坐臥在井邊,一隻腳上少了鞋襪,不知是誰給蓋上卷草蓆,上面鋪了層薄薄的飛雪,死寂無聲。
元衡未出鞘,挑起草蓆,看清楚了那張已經沒有血色的臉,夜色尚未消散,似與雪融為一景。
元衡無聲收回劍鞘。
「是誰?」
背後傳來一聲輕問,那道影子在月光的照映下清瘦頎長,映在一地白雪上。
「能讓我看看是誰嗎?」
她身上披了一件襖,還沒有裹緊,手抓在披襖上,目光下移,似閃爍著和雪一樣的晶瑩,又走近了些。
元衡沉下聲,聲音帶了些勸哄,「你先回去,孤來處理。」
岑璠一搖一晃走到他身邊,低下身去,指碰到草蓆一角時卻微微蜷起,像是收緊翅膀的蝴蝶,終究沒有掀開。
她站起身來,渾身戰慄,元衡抓住她的臂,將她扶起來,握住她的肩,將她身上的襖又裹緊了些,「你先回去,外面太冷了。」
「我想知道,是誰…」她的眼尾殷紅,執拗道:「曲蕪不會一個人無故墜井。」
元衡手指微動,忽然想起什麼,叫來韓澤。
還沒交代什麼,楊知聿已經帶來了兩個人,一左一右,一個是曲蕪身邊的侍女憐兒,另一個跟在後面些的是穆堯。
兩人見了井邊的用草蓆蓋住的人,皆是一震,憐兒頭髮亂糟糟的,踉蹌著上前,跌倒在地,淚眼撲簌,竭聲哭喊。
岑璠一時分不清真情假意。
她靜靜看著憐兒哭,最後目光慢慢鎖向躲在楊知聿身後的穆堯。
穆堯只向後退了一步,岑璠便喝住,「站住!」
楊知聿握住刀的手往後一擋,攔住他,「穆公子總要交代清楚,昨夜都發生了什麼。」
穆堯擺手,「昨夜我在房中,這曲氏的死與我何干?」
憐兒聽後瞪大了眼,收住些哭聲,倒也不怎麼顧及主僕身份,喊道:「你說謊!昨日你分明在夫人的房中。」
穆堯踮起腳下意識想說什麼。
元衡眼睛直直刺向他,穆堯身上驟然冒出一聲冷汗,
元衡道:「昨日發生了什麼,你如實說來。」
憐兒低下頭去,遲遲不肯說話。
穆堯聳肩,「你看,我就說這婢女分明就是胡攪蠻纏。」
憐兒倏然間抬頭,眼中除了淚光,更有幾道血絲。
她咬牙,像是要撕肉飲血,「我沒有冤枉人,就是他三番五次來找夫人,夫人不堪折辱,這才跳井的!」
岑璠呆愣住,許久才僵硬地轉過頭,「你說什麼?」
憐兒說著,又不禁抽噎,「王妃還不知道吧,二公子在路上的幾日常去騷擾夫人,前幾日夫人常邀王妃夜宿馬車,其實就是為防著二公子胡來……」
「昨夜王妃不在,夫人昨日所在的客房又獨在西南一角,二公子夜裡又帶了人來,胡言亂語,難以入耳,還叫人堵了奴婢的嘴,把奴婢綁了塞進柜子里…」
憐兒想到此處,泣不成聲,「奴婢看不到,卻也知道夫人掙扎得厲害,二公子收了手,可…」
岑璠手早已握緊,問道:「可是什麼?」
憐兒看了看被草蓆遮起的人,捂起臉,嗚咽出聲。
岑璠低下身,湊近些才聽得真切。
「他脫了夫人的一隻鞋襪……」憐兒道:「夫人幫打開櫃門,只穿了一隻鞋出門,再也沒回來。」
岑璠看了看曲蕪露出來的那隻腳,眼睛登時紅了一圈。
她站起身來,從元衡身邊掠過,抓住了他手中的劍。
元衡聽到了憐兒微乎其微的聲音,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