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衡輕輕一笑,試探道:「孤看那黃氏,對皎皎倒也像是真有幾分愧疚。」
岑璠便是放下帘子,黛眉微微揚起,質問道:「殿下這麼說,難道是覺得我該原諒她?」
「是,她是對我有愧,可就因為這個,我就非要原諒她嗎?」
元衡已經許久沒有在她身上看到過這種芒刺。
這些時日他們沒有太多針鋒相對,他幾乎都覺得,她身上的那些稜角要被他磨平了。
元衡笑了笑,道:「孤只是問問罷了,孤還以為,皎皎對黃氏也要心軟。」
岑璠似是覺得這話從他嘴裡說出太過可笑,「我為何要對黃氏心軟,她害我母親,也害了我,做過就是做過,現在她只道歉,送點東西,就要我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怎麼可能?」
這席話說完,元衡眼中的笑意卻是沉了。
他忽然變得很安靜,安靜到岑璠都察覺出了異常。
她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趕緊收住了話。
可他還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沒有像之前那般,在她說錯話時惱羞成怒。
她又仔細回想了一番,覺得剛才也沒說過什麼冒犯他的話。
可她終歸沒多問什麼,閉緊了唇。
忽然,他問道:「皎皎是說,害過你的人,你不會原諒,對嗎?」
岑璠仔細揣摩他的話,忽然明白了他為何這麼問她。
她迴避他的問題,問道:「如果是殿下,會原諒嗎。」
許久之後,元衡才承認道:「不會。」
他也不會原諒傷害過他的人,比如他的父皇,還有舅父。
他差點忘了,他和她有時也是一種人。
過去他也曾想過,她上一世那樣愛著他,如果她回來了,看到他為她做的這些,會不會原諒他。
現在看來,她還是沒想起來的好……
可萬一呢,這一世有許多事都不同了。
比如她和那鄭氏成了朋友,他也原諒了楊知聿,還把軍鎮托給他…
元衡竟又改了口,「或許吧。」
聽到他這麼說,岑璠眉緊緊皺起,仿佛不認識她一般,覺得不可理喻。
「殿下寬宏大量。」
元衡聽得出她語中的嘲諷,可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
回到王府時,珝兒還在鬧。
元衡讓人將一處偏殿收拾出來,就在他們住所的不遠處。
岑璠和他過去看了看,里外察看一番,確認沒什麼缺的,便準備離開。
珝兒盤腿坐在坐榻上,看了眼那位晉王姐夫,還是鼓起勇氣,囁嚅道:「阿姊,我知道錯了,在這邊會聽爹的話,我真的不想去晉陽…」
岑璠手攥得緊,冷漠得不容拒絕,「你必須去。」
她只說了這一句,便離開了珝兒所在的偏院。
元衡自回來後,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也沒有表態,緊隨其後離開。
天色漸沉,街上人少了些許,偶爾還會傳來幾聲爆竹聲。
王府內無親人拜會,與平日唯一的區別,大概也只有喜慶的燈籠和屋內裝飾的堂花,殿外的枝椏上又凝結出了一層冰霜。
晚些時候,岑璠讓人去偏殿傳話,帶珝兒來和他們用晚膳。
兩人的晚膳向來用的靜,各有各的心事,便是誰也沒有說話。
王府的晚膳精細,因著過年,府上的人每道菜都不敢怠慢。
珝兒看著飯桌上那道翠玉芙蓉鴨,竟也覺得無趣,不由自主想起曾經在虞家過的年。
他的父親認識很多人,有時還會有黃氏的親友來拜會,大年初一,哪裡會像這樣冷清,定是一家人和和氣氣,熱鬧非凡。
珝兒來回看了看兩人,兩個人一個臉比一個冷。
他的嘴角下壓,漸漸地蓄了幾滴淚珠。
元衡就算再心不在焉,也是注意到了。
珝兒哭的越來越明顯,岑璠能猜出來為什麼,可她就是不想看到他為了虞家,為了黃氏而哭。
她臉色徹底冷了下來,倔強道:「不許哭。」
聽得這麼一聲,珝兒愈發控制不住,眼淚湧出,「阿姊,我不想去晉陽,我想阿爹阿娘…」
房間內寂靜了一瞬,誰也沒再動筷,在屋內侍候的紫芯見事不妙,一行禮告退。
哭聲縈繞在耳,岑璠也不禁紅了眼睛。
他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她唇微微顫抖,「我不會讓你回去。」
「我討厭你…」
忽地,岑璠便是聽到輕輕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