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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成年了,有了自己的堅持和想法,你別勉強他。」蔣曜溫和地說道。

徐佳熙低聲說道:「我知道虧欠他太多,確實……不能光靠著一句對不起,就能抹殺掉當初我對他的惡意。」

「師兄,你放心吧!」

「我不是因為一件事、一天的時間,讓孩子對我絕望的。所以我會用實際行動來告訴孩子我的誠意……」

她拭去眼淚後又道:「不過——」

「師兄,我不打算回廣州了。」

蔣曜愣住,「什麼?」

很快,他又明白了,「噢,也對,你回北京去陪一陪老人也是應該。」

徐佳熙強笑,「也不回北京。」

蔣曜張大了嘴。

徐佳熙的眼淚順著面龐嘩嘩地往下淌。

她把幾天前,程愈批評她的「昨日周刊」的話,轉述給蔣曜聽。

當然了,她實在沒臉當著蔣曜的面,說她編撰「昨日周刊」,全是為了迎合蔣曜的喜好,

只說程愈認為她編撰的周刊內容,還不夠接地氣。

徐佳熙說道:「……這幾天,我一直在做程惜的日記和信件的調色盤,心情固然激盪、憤怒,可只要我一停下來,我就想起小愈批評我的話,這令我十分羞愧……」

「師兄,不瞞你說,我現在心裡亂得很。」

「過去我一直活在憤怒與仇恨中,日子過得不開心、工作沒幹好、家庭生活也亂七八糟。」

「所以我想,也正好……快要過年了,不如我找個邊陲之地的基層單位去,和基層職工呆在一起,和他們同吃同住,好好感受一下他們的生活,去共情他們、理解他們……」

「然後我才能知道他們需要的精神糧食是什麼。」

「當然了,這也算是我給自己放個假,我也趁這機會好好放空一下自己,反省過去,展望未來……」徐佳熙低聲說道。

蔣曜久久不語。

他不是傻子。

他以前就很喜歡「昨日周刊」這個刊物,覺得它簡直就是為他貼身定製的!

儘管這個刊物也常被人詬病,說它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內容不接地氣、無病呻|吟、過於風花雪月全是空談什麼的……

要知道,衛星城裡的科研人

員可全是高級知識分子。

連他們都覺得「昨日周刊」太端著了,

那就證明著,這個刊物確實不怎麼接地氣。

蔣曜從未公開表達過他對這個刊物的態度。

但,他也曾按照「昨日周刊」里的編輯部地址,寫信過去鼓勵過。

很幸運的是,蔣曜收到過編輯部來信。

至今,那封信還被蔣曜隨身攜帶著。

那已經十餘年前的事了,

如今這信件早已經泛黃,信封也因為一直被反覆摩梭,變得薄如透紗,破破爛爛。

蔣曜十分珍視這封信,

是因為——

他覺得這信,好像是徐佳熙寫的。

蔣曜當然見過徐佳熙的字跡。

二十餘年前他數次在鬼門關前徘徊,是徐佳熙一次又一次花用重金,動用她父輩的人脈、找來最頂尖的醫生和醫療設備,才數次把他從死神手裡搶回來……

他是孤兒。

他的搶救通知書上全是徐佳熙的簽名。

後來徐佳熙被何靖東「押回」北京前,還在蔣曜的小紅本的扉頁上寫下:

【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注)

然後,徐佳熙就離開了。

在往後很長一段時光里,蔣曜的情緒一直沉浸在「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這句詩里。

這是漢代古詩《行行重行行》里的最後一句。

而詩詞的第一句,是: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餘里,各在天一涯。

……

蔣曜並不知道,當時徐佳熙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才寫下的這兩句詩。

這首詩據說是漢代留存下來的,詩篇是以一位與丈夫分離多年的妻子的口吻寫下,通篇都是妻子對丈夫的深深思念。

由於作者已不可考究,流傳範圍並不廣,

知道這首詩的人已經不多了。

而「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這句話的意思,大致是:

——許多心裡的話毋須細說,只願你天冷多加衣腹饑飽食飯。

蔣曜心慌意亂的想,難道徐佳熙……

這念頭一旦冒出,

又被他強行掐死在搖籃里。

不!!!

絕對不可以!

他覺得哪怕他只是想一想,

也會褻瀆她!

原因無它。

——她與初戀男友相戀三年,已經懷上了男友的孩子,並且馬上就要結婚了。雖然她的准丈夫有些混帳,但應該會看在她的家世上,不敢再負她。

——而他,才做完腎摘除手術,又即將拖著一副殘破的身軀,奔赴大西北。

他哪裡配得上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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