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榮宸不懷疑,他直接知道,「孤比不上太后的隱忍,但不逼太后承認這事,否則太后也不好去見先帝。」
雪棠早就被宋祥橫死當場的慘狀嚇得一陣膽寒,太后也僵在原處,抬起來欲要按上劍柄的手於空中虛虛握住,「今日果真是場鴻門宴。」
「王上沒辜負先帝教養,哀家竟要命喪欽天殿。」
「竟」這個字南榮宸身有同感,他也沒想過他上輩子會咬腕自盡,沒想過他母親被人刺殺在夫君墓前。
人命何其脆弱,誰能算準自己最後是怎麼死的?
但他他希望自己這次能算準。
他開口要答太后,卻被杜桓帶著粗重喘息的通傳打斷,跑的這麼急,難不成主角一日不在,臨越就要亡了?
杜桓拱手稟告,「肅王在外求見,說是事關太后與臨越國運。」
第69章
雪棠被太后那句「命喪當場」強行拽回神志, 臉上沁出的汗將脂粉胭脂浮起一層,她做夢都不會想到王上真要殺太后!
驚駭到這個地步,連南榮顯來欽天殿求見都能讓她生出些盼望。
現下來的是誰都好, 都能給太后爭取些時間,她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太后, 是頭次在太后臉上見到這般神情,一雙美目不復溫柔和善, 揚起的上眼瞼之內情緒洶湧。
聽到「襄王在欽天殿傷重難行, 請太后親自去欽天殿接襄王回府」之時,太后面上平淡如舊,「王上便是要借承煜脅迫哀家,至多只會將哀家幽禁行宮。王上自幼心慈,連只兔子死了都能換王上半晌的眼淚。」
「哀家年歲大了, 總愛想起舊事, 哀家得知阿宸身世之時, 阿宸才不到十歲, 那幾日沒少淘氣惹事, 後來撲在哀家懷裡小聲說「兒臣不該惹母后生氣兒臣只是...只是害怕母后再也不肯理兒臣。母后別不理兒臣,都是父王冤枉了母后,兒臣定不會讓母后受委屈」。」
可如今這情狀, 她只能寄希望於王上忌憚天下人的悠悠眾口和周閣老在朝中的威望。
天子就輕易把她寄托在南榮顯身上的希望掐得粉碎,「沒見到孤正忙麼?讓肅王回去。」
南榮宸說完掃了眼站在他身側的陸攬洲,「陸將軍,赤焰軍能守好欽天殿麼?」
陸攬洲手搭在腰間的赤金劍鞘上, 「王上放心。」
此番他與南榮顯合作,只是因為這次目標一致。南榮顯狼子野心,不能不防。此次之後若南榮宸想, 他會尋把柄當朝彈劾,送南榮顯去封地。
太后又拍了下雪棠的小臂,仍是在安撫,再想打感情牌也叫不出那聲「阿宸」,「可哀家覺得王上不會,天家的血緣最為涼薄,王上與哀家相伴數年。
「哀家陪王上讀書學史,春日有芙蓉醉,冬日有梅花糕,王上都最愛吃。王上也極為孝順體貼,親制涼扇是王上最微不足道的心意。」
「還有巫蠱之案,你我母子性命相系,如此種種讓哀家如何也不會相信,王上要殺哀家。」
南榮宸用指尖在劍上一划,用眼神斥退大驚小怪的陸攬洲,「太后才這個年歲就愛追憶往昔,往事多暗沉,多想難免自欺自苦。」
「孤不忍心如此。孤替太后試過,這劍穿過心口,就會意識全無,是真正的再沒一點煩惱,比母后親手做的藥膳管用得多。」
這話是在提醒太后別把自己都騙得信了所謂「母子情深」,聽得太后臉色青白,還有那藥膳,南榮宸不止知道自己非她親子,知道的遠比她估算的多。
她瞥了眼如今的赤焰軍統帥陸攬洲,原來陸攬洲頻頻派人去往鄴城,明面上是為了查當年赤焰舊案的證據,暗裡還查了楚家。
陸攬洲定是受南榮宸之命,陸攬洲回京之後因何一改往日所為,轉而投效南榮宸她已經顧不上去想。
她只想知道南榮宸最初是從何得知自己的身世,還去查楚家和那林氏那樁陳年舊事。
紫宸殿乃至欽天殿,都有她和周衍知的眼線,究竟是什麼人避開重重監視幫南榮宸到這個地步?
定也是那人讓南榮宸對她疑心漸深。
她強行借著這些疑慮壓下心中的酸楚悵然,「旁的都不要緊,哀家該提醒王上,若哀家死在欽天殿,天下人該如何議論王上?哀家聽聞登聞鼓那遭事王上至今未有破局之法。」
南榮宸打眼看過南榮承煜,是真覺得稀奇,「太后與襄王倒是心有同感,威脅孤的話術都一樣。」
太后之前有句話說的不錯,張弓確實扯到疊加數次的舊傷,他提劍的手沒出息地在抖,時不久待,他轉頭吩咐陸攬洲,「肅王手上有城防營,若無陸將軍親自去守著,孤不放心。」
這套說辭陸攬洲太熟了,上回南榮宸便是說「若不除盡西夏眼線,孤總難安心,只有陸將軍親自去辦此事,孤才能在紫宸殿高枕無憂。」
他當時為南榮宸的信任沾沾自喜,喜滋滋地率兵出宮,現在是吃一塹長一智,托住南榮宸握劍的手,「王上,鏡止門和其餘各處皆有臣的心腹守著,請王上放心。」
南榮宸一轉劍柄,與陸攬洲拉開距離,「陸將軍是要抗命?」
陸攬洲凝眸看向天子,答覆盡在不言中,「王上要怎麼罰臣,臣都受著。」
他做好南榮宸用「赤焰軍究竟忠的是誰」之類的話來逼退他的打算,可南榮宸只輕笑一聲,自行按上提劍的右手腕,「欽天殿盡在赤焰軍手中,陸將軍真要抗命孤也只能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