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有人來探望她,蹲在她跟前聽她說了很久的話。
伏森當時在田野間給母親摘野花做花環,遠遠的看到過,是個子高高的男人,因為背對著他,他看不見樣貌,只遠遠瞟到了一點側臉,記得鼻樑很挺,下顎清晰好看。
不過小伏森印象最深的還是那人身上披著的法袍,特別的華麗,是他從沒見過的材質,一看就很昂貴,法袍上繁瑣的花紋色彩是流動的,五彩斑斕。
那個人不管衣袍會不會弄髒,就那樣單膝跪在母親跟前,聽她講了整整一下午的話,最後才點了點頭離開。
沒多久,母親就死了……
回憶著,伏森眼淚不知不覺的流了下來,想念母親,也想念父親。
一個人孤獨了很久的少年看向虛空中的某處,聲音再度哽咽:「媽,你看,我找到老爸了~」
其實當初在母親死後的沒多久,伏三里就回來了,大概是太久沒見,一開始伏森覺得老爸還挺陌生的。
可老爸回來後突然開始教他魔法,他完全沒心思想別的了,也為此開心了好久,只是還沒等他學會,這個男人又消失了。
他等了一整年都沒等到人回來。
離開家前伏森曾在母親的墓前發過誓,一定會把人找到,現在他心滿意足的抱著屍體,又哭又笑。
笑著笑著喉頭腥甜,大量的鮮血湧上來,他被嗆的咳了起來。
為了避免血流到伏三里身上,伏森側開腦袋,這才發現旁邊的冰面上刻著字。
「咳……此地……蹊蹺,會讓人遺忘,我是伏……」
伏森邊看邊念,字跡越到後面越模糊,看來是在寫的過程中就遺忘了自己是誰。
伏森心疼的偏過頭來,懷裡的冰屍從他身上往一旁滑下去了些,他的目光恰好落在屍體的耳後,整個人忽然懵住。
等等,這人不是伏三里!
他記得伏三里的耳朵後面有一顆痣,這人的後面沒有!!
那他是誰?為什麼長得和伏三里一模一樣?!
「咳……咳咳……」伏森劇烈的在地上掙扎著,想要坐起身看清楚,卻因為傷得太重,怎麼都動不了,只有鮮血越流越多。
皮肉上的,內臟里的,使他看起來既狼狽又髒兮兮的。
這人不是伏三里,伏三里還活著!這個想法充斥在伏森的腦海中,他忽然重新燃起了生的欲望,這時才注意到胸口有什麼東西一直在發熱。
他努力的垂下眼睛往自己的胸口上看去,看到一隻肉粉色的章魚足毫無徵兆的從自己的胸膛上鑽出來。
「???」
這種畫面還挺嚇人的,就好像他身上突然長出了只巨大的章魚足一樣。
這隻觸手伸出來,沒有給他一絲一毫的反應時間,二話不說就把人卷了個嚴嚴實實。
觸手滑膩濕黏的觸感,以及那些細密的吸盤緊緊吸附著皮膚的感覺,令伏森有些熟悉,但一下子又想不起來。
它出現的極為突然,卷好人後就要往虛空處縮,看出它的意圖,伏森急的大喊:「屍體!屍體我要帶出去!」
他還沒搞清楚這人的身份,冰窟里刻的字落款是伏,沒準跟他家有關呢?!
他著急,但這個觸手壓根不聽他的,情急之下伏森一口咬住了冰屍的後衣領。
觸手要帶他一個人從這裡出去就已經挺困難了,如今加上屍體的重量,難度更大。
本來卷著他出去了一半的觸手被死亡秘境的力量一拽,又往回退出來不少。
「帶不走的,松嘴。」一道低沉略顯蒼涼的聲音忽然響起,方向來自於伏森的身後。
這聲音似乎隔得很遠,聽起來並不清晰,卻讓伏森身軀猛的一顫。
「伏、三、里!」他咬著牙含糊不清的念出這個名字,眼眶瞪的都快滴出血來了,眼淚卻先一步滑落。
這個聲音是伏三里的,自己嘴裡咬著的這具屍體長得和伏三里一模一樣,究竟,哪一個是他?
伏森整個人陷入到了一種極度混亂的狀態中。
又因為久違的聽見他的聲音,而忍不住感到委屈。
伏三里的聲音嘆了口氣:「……聽話。」
倔強的少年咬緊牙,不肯松嘴,只有眼淚掉的越來越凶,表情也越來越凶,跟只不服輸的小狼崽一樣。
時間有限,秘境的拉扯力明顯越來越大,似乎要阻止他把人帶出去,四方州城郊外一片楓樹林中,戴著面具的男人手上的青筋暴起,加大魔力的輸出,手做著拉拽的動作,於虛空中一點一點往回收。
他的章魚使徒沒入空中的觸手跟著一點一點往回縮,在牙關咬出了血後,那股強大的吸引力一松,少年和屍體被他一同從空間裂縫中扯了出來。
他幾乎是力竭般單膝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息起來,一抬頭,見到伏森往下墜,又趕緊起身上前。
伏森只覺眼前一暗,冰涼的氣息消失不見,一股在他看來十分溫暖的氣息包裹住他凍僵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