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還沒開車、還沒到站台，車廂里已經坐上了六個人。
最前排是個裹著壽衣的老太太，第二排坐著對穿校服的雙胞胎，慘白的臉上掛著完全對稱的笑容，第三排似乎是一對家庭組合，一對中年夫妻和一個穿紅裙子的小姑娘。
待陽瓦上車，所有乘客全都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神讓他想起屠宰場裡待宰的牲畜。
但……
「你們投幣了嗎？」
司機陽瓦嚴肅認真，敲了敲鏽跡斑斑的投幣箱。
盯著逃票的乘客一個一個補票後，陽瓦開始說話。
「各位遊客大家好，我是今天的司機和導遊陽瓦。」他背誦著王主管給他的稿子，「本次旅程目的地是金山墳景區，預計行駛時間——」
「快點開車吧。」
坐在第一排的老太太十分不耐煩地打斷他，聲音像是砂紙摩擦，粗粗粗：「我趕時間，我孫子就要出葬了。」
「好的。」
陽瓦繫上安全帶，座椅立刻滲出某種粘稠的液體，將他的後背與椅背黏在一起。
後視鏡里，所有乘客都保持著同一個表情。
嘴角微微上揚，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陽瓦，似乎想通過眼神給予他莫大壓力。
不好意思，那個一命速通裡面的蠟像人看上去更恐怖呢。
他挺直腰背，踩下油門。
公交車在巷子裡突然暴起又驟停，生鏽的剎車片發出垂死哀鳴！
「不好意思，踩錯了。」
陽瓦將腳從剎車上離開，踩上油門，然後轉起方向盤。
——轟。
車頭狠狠撞上巷壁，牆沒事，車頭癟了下去，零件叮叮噹噹滾落一地。
「不好意思，太久沒開車了。」
「但沒事，車還能開哈！」
末世中只有貴族掌握了石油資源，他通常是被前男友抱著飛來飛去。
乘客們：……
第二排的雙胞胎們突然彼此相依。
空氣徹底安靜，乘客們將眼睛睜得更大，他們將永遠盯緊這個不會開車的司機。
哪怕渾濁的眼球隨著車輛的每一次顛簸劇烈震顫，仿佛隨時會彈出眼眶。
導航開啟，陽瓦按照導航前往444公交站，然後直達金山墳景區。
「系統提示：偏離預定路線。」導航突然發出機械聲。
導航上顯示下個路口左轉，可聲音卻說錯誤。
后座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抬眼看向後視鏡，紅裙子小姑娘正用指甲刮擦車窗，玻璃上已經出現了幾道裂痕。
她看著陽瓦，嘴角一點點咧開，露出雙排的森白牙齒：「下個路口應該右轉。」
她的聲音帶著些許的回音，仿佛喉嚨深處還藏著另一張嘴在同步發聲。
陽瓦用腦子（顛倒直覺）想了想，方向一打，還是朝著左轉。
輪胎髮出刺耳的摩擦聲，公交車猛地拐進左側岔路。
後視鏡里，小姑娘僵住了。她的嘴角一點點垮下來，死死盯著陽瓦的後腦勺，指甲摳進座椅皮革裡帶出一片片血絮。
「系統提示：導航正確，請繼續前行。」
「停車。」
有個中年男人突然說：「我們餓了，需要……補充能量。」
陽瓦一轉頭，男人近在咫尺貼著他，男人原地沒動，坐地好好地，但脖子伸出兩米，嘴角咧開到不可能的人類幅度，同樣露出兩排細密的尖牙。
「好啊。」
陽瓦聲音出奇的平靜。
陽瓦沉默地舉起上個雙人遊戲收穫的，來自Flower的『獎品』。
【寶貝摯愛】保溫杯，打開蓋子，他一倒，就是血色瀑布。
滿車廂都是濃重的鐵鏽味。
乘客們一個一個眼睛越發瞪得圓溜。
「別急，一個一個來，都有。」
陽瓦右手舉著杯子，左右扶著方向盤，聲音依然平靜得可怕。
乘客們從桀驁不馴的狼，到乖巧聽話的狗。
陽瓦只用了一個保溫杯開蓋的功夫。
包括那個因為陽瓦沒有右轉而生氣的小姑娘，輪到她喝時，一邊喝一邊夸：「還是專業司機好。」她的嘴角一直裂到耳根，說話時能看到喉嚨深處蠕動的另一條舌頭、另一張人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