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瓦側過頭,目光落在車內另一人的身上。
他安靜地坐著,微微垂眸看了過來,似乎與陽瓦對視這件事情值得他耗費所有精神,以至於對周圍的喧囂毫不在意。
淡淡的香氣從他身上瀰漫開來,縈繞在整個空間裡,深遠的木香、清新的茶香,它們從他的身體上傳來,並不濃厚也不招搖,帶著體溫,悠然包裹。
突然間,陽瓦朝外看去。他好像看見了宋勝。
車輛打轉,在旁開著一道鐵門的小巷中,陽瓦看見了鄰居一家。
宋勝、宋才剛和黃霞,他們三個竟然也出現在了這裡。
真是緣分。
如果不是相處太久、結仇已深。陽瓦都差點沒有認出他們來。
他們三個現在看上去,仿佛被美顏相機深度美白和磨皮過。
面容光滑,五官近乎失真。
然而,當視線下移,落在他們的脖子上時,卻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皺紋層疊、皮肉鬆弛、曬斑麻子遍布。
歲月的痕跡被刻意隱藏在虛假的面容之下,截然不同的頭部與身體讓人心覺詭異。
旁邊有個人在苦口婆心的勸著他們,陽瓦定睛一看,發現那也是一個老熟人。
關紫文眼神透著一股不耐煩,但還是盡力壓抑著:「你們的數據不太理想,公司那邊對你們很生氣。我不明白,你們只要穿上一件衣服,就可以讓老闆重新安排平台,為什麼你們不穿呢?」
宋勝不大的聲音里滿是憤怒:「那是衣服嗎?布料少的用手搓一搓就沒有了,哪個正經人會穿那樣的衣服!」
黃霞:「就是就是,你這麼好看你來穿呀!肯定看你比看我們的人多了去了!」
關紫文頭疼的厲害:「你們以為這是在過家家嗎?這是公司給你們的最後機會,如果你們再不配合,後果自負。」
「後果?什麼後果?」宋勝冷笑了一聲,「我們連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還談什麼後果?你不是說我們只要笑一笑、跳跳舞就能離開這裡嗎?可現在呢?我們被困在這個鬼地方,連個窗戶都沒有,每天除了直播就是直播,三天了連頓飯都沒吃過,只能喝那髒了霉了的水。」
關紫文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微笑都維持不住了。
首先,他們怎麼有臉抱怨?
如果不是他的英明領導,這家人現在還睡在臭水溝里。
其次,那不是髒了的發霉了的水。
而是營養液。這個世界自然食品極其珍貴,能有營養液喝就已經是不錯的待遇。
關紫文沒有帶過一家三口齊上陣的新人團。帶了三天下來,他竟然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真的有必要帶嗎?」他站在昏暗的巷子裡,望著那一家三口走到遠處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麼,心裡湧起深深的無力感。
這都什麼人啊。
他自認為已經把規則和注意事項說得夠清楚了,可這家人卻像是完全沒聽進去。到底是他的話不夠清楚,還是這些人的腦子不行?
作為噩夢遊戲的資深引路者,他見過形形色色的新人,雖然像這樣一家三口齊上陣的,還是頭一回見身上裹著屎的,也是頭一回見。
第一場新人遊戲就是S級遊戲場的,更是頭一回見。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家人得罪了噩夢遊戲,因為按理說,這種級別的遊戲場對新人是致命的。
可偏偏這一家子不這麼覺得。
不見血、不見鬼,甚至連一點恐怖的氛圍都沒有。只有奇奇怪怪的屏幕和搔首弄姿的主播,令他們對威脅程度的判斷力下降了很多。
但沒有關係,只要他們聽話、願意付出,完全有可能在第一場新人遊戲就通關S級場——這說出去誰不羨慕得眼紅。
然而,這家人完全不懂得珍惜這個機會。他們的腦子仿佛是個擺設,根本分不清輕重緩急。現在還在那裡叨叨嚷嚷,以為這是他們以前的法治社會,可以靠講道理、耍嘴皮子解決問題。
「這裡雖然不見血不見鬼,但吃起人來照樣不吐骨頭。」關紫文低聲喃喃的語氣裡帶著無奈和嘲諷。
每次他好言相勸,這家人卻總是擺出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仿佛他是他們家的傭人,必須隨叫隨到、言聽計從。
這麼一對比,他上一場引路人帶隊場裡的陽瓦,都算是乖寶寶。
「喂,你過來一下!」那個老頭突然沖他招手,語氣裡帶著不耐煩,「你昨天說的那個什麼『規則』,再給我們講一遍吧,我老婆忘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煩躁,走了過去。然而,還沒等他開口,他老婆就插嘴道:「哎呀,你昨天講得太複雜了,能不能簡單點?我們又不是來考試的,搞那麼多彎彎繞繞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