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等快子時,江清淮換了衣服,等RMB說裴牧快到的時候,就直接點擊了傳送。
說來也巧,竟是直接給他傳送到了清靜軒門口,江清淮向四處張望著找裴牧,卻從身後聽見了聲音。
江清淮仰頭,見裴牧立在清靜軒的屋檐上,明月都作陪襯,長發隨風烈烈而動,不由笑道:「裴牧,我有好消息告訴你。」
裴牧從屋檐上一躍而下,身輕如燕,江清淮看得有些呆。
等被裴牧拉著坐下,才想起把他和小福子的計劃一一告知:「等那吏部快上門的時候,你提前通知我一聲,我聯繫那位大人,屆時他會親自去一趟,一定沒問題的。」
「親自來?」裴牧看著江清淮,暗自思量著這人許了什麼好處出去,只覺他為了自己又受了委屈,心下猶豫不已。
他看向江清淮,蹙起眉頭:「他……有沒有為難你?」
江清淮覺得自己計劃天衣無縫,本以為裴牧會很開心,聽裴牧這樣問,一時反應不過來:「誰?」
裴牧卻不說了,而是深深嘆了口氣。
江清淮更不明白,只當他是在擔心:「你放心,那人絕對靠譜,肯定沒有問題的。」
「我知道。」裴牧朝他笑笑,卻怎麼看怎麼勉強,「我知道的。」
江清淮不明所以,卻也不知從何問起,裴牧更是心緒不佳的樣子,江清淮幾次張口,都以失敗告終。
兩人沒什麼話再說。
裴牧卻也沒說要走,只坐在清靜軒的石階上,望著天邊的明月。
如今正是月初,月亮不過半彎,卻還是亮得驚人,浮雲墜在不遠處,被月光融進深空,淡得幾乎看不見。
江清淮看向裴牧,只見他側臉如山巒冷鋒,一時更是無話。
倒是裴牧先開了口,聲音好如今夜浮雲,很輕很輕:「清淮,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跟著魏琛南反秦嗎?」
這事兒江清淮其實也想過,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裴牧不說,他也不會主動過問。加上裴牧一向話少,江清淮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他有些驚訝,卻並不表現出來,只是問:「為什麼?」
「裴家其實是前朝的將門世家。那年秦昭帝進京,滿朝文武只有裴家不從。」
裴牧默了默,沒想到自己提起往事,並不如想像那般困難。
「秦昭帝是天命所向,裴家便是亂臣賊子,主家滿門抄斬,旁支貶為下等奴,一輩子不得翻身。」
「本來我早就該死了。」
江清淮心中生出一股酸澀,想起那天他給裴牧打針時裴牧輕聲叫娘,一股難以言喻的澀意哽在喉頭,只能無言地看著裴牧。
裴牧卻並不看他,仍望著那半彎月亮。
「是以前交好的貴族出面求情,家中尚未及冠者,才保下性命,只被貶去嶺南干苦工。那年我十一,兄長十三,另有一位弟弟,不過五歲。」
「他們現在在哪裡?」江清淮的聲音放得很輕,卻乾澀地好如失音琵琶。
「嶺南山高水遠,兄長半路被抓去充軍,此後音訊全無。弟弟……餓死了。」
「裴牧……」江清淮不知如何安慰,看他垂在身前的手仿佛枯枝一般落著,忍不住上前握緊住那雙手。
裴牧的手比江清淮大上很多,江清淮甚至握不全,只摩挲到他掌心粗糙的老繭,傳來沉默的溫度。
「清淮。」裴牧終於看向他,眼神似明月,好像早已經對那些往事釋懷,「我把這件事告訴你,是不希望你涉險。你今日幫了我,日後我的身份被查出來,必然牽連到你……」
江清淮連搖頭:「我不怕這個,我只希望……你別走。」
裴牧嘆了口氣:「若是被查出來,可不單單是……」
江清淮卻伸手抵住裴牧的唇,朝他認真地搖了搖頭,他眼圈通紅,聲音都發軟:「求你了。」
可他在求什麼,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裴牧只覺一股槐香縈繞在那指尖,醇厚卻又輕盈,像藏在酒巷的純釀,只借著清風漏出一縷。
單單那麼一縷,裴牧便無法拒絕,望著那雙眼睛,到底還是點了頭。
皙白的指尖收了回去,迎面卻是滿袖清香,江清淮直直朝他撲來,結結實實將他抱住,還算不上熟悉的溫度貼近,燙得他心跳不止,無措地不知如何安放雙手,目光更是慌亂,絲毫不敢直視懷中人,只能匆匆落在院中那槐花上,像是突然學會了欣賞。
「裴牧……」那溫度的主人聲音發悶,語氣卻是異常的堅定,「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裴牧看向懷中人,江清淮不算低,卻實在瘦弱,此刻說是抱著他,卻更像被他攬在懷中。
想到第一次見江清淮時對這人的印象,再看那身黑衣下瘦弱到仿佛一隻手便能攥緊的腰肢,他喉結一滾。
瘦弱,蒼白,嬌氣,單純,連夏日荷塘的白蓮花都比他蓬勃……卻反紅著眼眶來安慰他的江清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