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安珀爾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他垂著臉走到床邊——屋子裡不大,矮几被占,唯一能放得下這大托盤的地方似乎只剩下床頭的梳妝櫃。
但是,把茶放上去是不是不太好?
那柜子上放著一本夾著書籤的書呢。
砰的、輕輕一聲,圖安珀爾把托盤放在了床邊地攤上。
那雕塑一樣的人有了點反應,緩緩地轉過臉來,看著他,道:「誰讓你放地上的。」
我不放地上放哪裡?放你頭上?就一直端著?當人肉支架?你根本又不喝茶。
圖安珀爾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彎腰作勢要把托盤再端起來。
那人不耐煩道:「算了,放著吧。」
圖安珀爾於是立馬直起身來。剛剛那只是一個假動作,他當然知道對方多半不會真的在意這套茶。
因為他臉上戴著一個氧氣罩,管道直通床另一頭的機器。
這種狀況,怎麼可能喝得了茶。
圖安珀爾現在知道了,就像是這裡的每個員工都必須要和上一任保持相似一樣,這個別墅里的其他習慣也一一保存,即使沒有用,也在被保存,維持著和從前相似的樣子。
他抬起臉,盯著那床上的人看。
對方也冷漠地看著他。
奇怪,他似乎對自己的這張臉沒有什麼反應。
圖安珀爾試著上前一步——「你靠那麼近幹什麼?」
對方不耐煩地抬起手,這是一個擋光的動作。
原來是圖安珀爾移動位置,導致床頭夜燈的光線沒了阻擋,肆無忌憚地落在了那人的臉上。
圖安珀爾看看那盞燈光微弱的燈,再看一眼那位「大人」,恍然大悟。
他原來是看不見的。
他能感覺到光,看到模糊的人影,但實際上,他看不到更多的細節。
真可惜,看不到這張臉了。
圖安珀爾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您不喝茶,為什麼要我端茶進來呢?」
他問。
「……」
對方沉默了,然後冷聲道:「滾出去。」
「不要吧,」圖安珀爾拿出了對付張姐時候的賴皮樣,直接就地蹲下,在地毯上盤腿而坐,手邊那副茶具倒像是為他準備的了,圖安珀爾隨意端起一杯茶,道,「我不想擦地板了。」
聽到擦地板三個字,那個人問:「現在地地板也需要洗三遍再打蠟油,然後又擦一遍嗎?」
圖安珀爾喝了一口茶,滿嘴茶葉,他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偷了懶。
他苦著臉吐了茶葉,然後道:「三遍?我不知道,我擦了一遍就累到手都抬不起來了。」
說著,放下茶杯。
「茶不好喝?」
「什麼?」
「家裡的茶葉都是最好的,沒道理讓你露出那種表情。」
「……」圖安珀爾有些困惑,沒忍住,伸手晃晃,「你看得見?」
他彎了手指:「那這是幾?」
那人笑了。
「你膽子真大,敢對我說這種話。」
圖安珀爾裝作聽不出來這句話里暗含的威脅,仍然執著地比劃著名手指,問:「這是幾?」
「我不知道。」
「你到底看得見還是看不見?」
「……我能聞見。我聞到了你喝到茶的時候心情很差,但是我聞不到你伸出了幾根手指。」
「因為我沒有伸出手指,」圖安珀爾說,「我伸出的是一個拳頭。」
「……」
那人嘆了一口氣。
「你是新來的是不是?」他說,語氣低落,」我想你也看出來了,我很無聊,你陪我說說話吧。」
這也是個和張姐一樣的,看著兇巴巴的,實際上,好像性子很軟。
怪不得那個司機說在這裡工作是好差事呢,僱主心軟,人少事少,如果還能按時發工資,那確實是個好差事。
「聊什麼?」圖安珀爾的視線落到梳妝檯上的那本書上,道,「要不要我給你念書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