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門,反鎖。圖安珀爾握著牙刀來到窗邊。窗戶是本來就鎖著的,他掀開窗簾一角,貼著牆想要觀察窗外的景象,卻被一輪圓潤的斷臂截面給嚇了一跳。
那是緊貼著玻璃窗的、「霍爾維斯」的手臂。
「霍爾維斯像是懸浮在半空似地、站在窗前,正直直地望著窗戶。
似乎是察覺到下方有什麼東西,他的眼珠子——一邊的眼珠子誇張地轉動,然後直直地鎖定了窗邊的圖安珀爾。
「途安。」
他沒有張開嘴,卻不知道從那個部位發出了聲音,那聲音聽起來真的很像霍爾維斯,但前提是霍爾維斯每一次都能用同樣的語氣語調甚至音量叫圖安珀爾的名字。
圖安珀爾後退一步,手中的窗簾滑落,將那個有些噁心的假「霍爾維斯」給隔絕在了視線之外。
窗簾落下之後,「途安」「途安」的聲音開始不斷迴響,而且是從房間外的兩個方向傳來——門口和窗外。
簡直就像是放了兩台錄製了霍爾維斯聲音的錄音機對著圖安珀爾的耳朵對轟。
很快,意識到圖安珀爾並不會對此做出任何回應之後,門外消停了一陣子,但這並沒有讓圖安珀爾鬆一口氣。
因為緊接著傳來的是身體撞擊門窗的悶響。
門和窗戶的合頁處都發出了不小的響動聲,像是在催促圖安珀爾趕快想想辦法。
這暫時的堡壘也不再安全,岌岌可危,隨時有被入侵的風險。
屋子外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它們如果進來了會怎麼樣?它們能進來嗎?為什麼要裝作霍爾維斯的樣子?如果它們能夠使用暴力入侵、為什麼一開始不這樣做?
以及……霍爾維斯本人呢?
圖安珀爾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
掛鍾顯示現在是凌晨三點。
其實半夜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三點也不能說不算半夜,但是霍爾維斯不是一個用詞寬泛而又不遵守時間觀念的人。
圖安珀爾盯著那面鍾。
時間、時間——他緩緩走進那面鍾,嘴裡自言自語:「我一開始就不相信你……我真應該只相信我自己。」
他一開始就覺得時間不對勁,瞧,果然,時間不對勁。
圖安珀爾舉起手中的牙刀,狠狠地朝著那扇鐘錶砍了過去。
咣當一聲,牙刀的刃面刺入了鐘錶的外殼,外殼迸裂發出了清脆的響聲,緊接著,是齒輪零件的崩潰,它們在頃刻間分崩離析,然後化作細沙。
轟隆一聲巨響。
圖安珀爾掉到了花園灌木叢里。
剛被修剪過的灌木叢很好地接住了他,沒有太痛。
但就是腦瓜子嗡嗡的。
圖安珀爾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先是看到傍晚落日一輪,然後是火燒浮雲兩朵,眼珠子慢悠悠一轉,是一雙碧色如水的眼睛。
霍爾維斯彎腰看著他。
圖安珀爾眨眨眼。
霍爾維斯長得有點像是玉米,圖安珀爾突然不著邊際地想。
玉米是金色的穗子,像是塗抹了正午最晴朗時分的陽光一樣金燦燦的;玉米是碧綠的葉片,大大方方地迎著風,在藍色的晴空下舒展。
玉米仁是甜的,味道很淡,吃掉大半根也不一定琢磨出個什麼味兒,但是脆生生的,好吃愛吃。
「睡迷糊了?怎麼跑這兒來了?」
大玉米棒子問。
啊,不對,是霍爾維斯問。
圖安珀爾抬起手,給他看那把牙刀:「那個……共振……天黑……鐘錶。」
他有些結巴,但是霍爾維斯一下子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麼意思:「概念蟲?」
圖安珀爾試圖點頭,但好像摔下來的時候把脖子扭了,疼得他嘴皮子一抖,有些悲傷地呃了一聲。
「好像是吧……」
不遠處傳來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喲,哪兒來的小可憐?」
霍爾維斯把圖安珀爾從灌木叢上拉起來。
圖安珀爾梗著脖子一瞧,不遠處的石桌邊坐著一個小麥膚色的短髮青年。
剛剛霍爾維斯和他應該就是坐在石桌邊聊天。
他好奇地看著圖安珀爾,圖安珀爾也好奇地看著他。
這個青年有一張短窄的小臉,但身材並不乾瘦,反而很精壯,他穿著一身米色的編織長袍,袍子用繩子做腰帶,看上去像是某個熱帶地區的人會穿的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