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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師父,帶三五個徒弟,每經過一個村子,就停留上個五六天。

小石村依山而落,靠山吃山,不算富庶,但也不是那種貧困得揭不開鍋的村,是這條路線上最受手藝人青睞的村子。

村里人沒什麼娛樂活動,村人多數時間都用來謀生計,一年到頭,也就是手藝人過村的幾日最悠閒熱鬧,往往村人也願意多給點觀賞費。

村裡頭講究人情世故,手藝人過村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挨家挨戶的打招呼,站在門口閒聊上兩句,既是套近乎,戲台子搭起來還得叫村里人幫襯著,也是為當晚的演出做宣傳,叫大傢伙知道,手藝人過村了,晚上有空的都來捧場瞧瞧。

秦老五今年身邊帶了兩個新人,一大一小,大的九歲,小的才四歲。

原本秦老五是不想帶這倆兄弟的。

兄弟倆命不好,攤上個酗酒家暴的爹,家裡窮得揭不開鍋,男人卻不知道出去做事賺錢,賣了那個賣這個,最後把家裡僅剩的大衣櫃拆了換酒錢,後來連鐵鍋都不放過,前年熬死了媳婦,去歲冬天差點把兩個孩子凍死在家裡。

要不是大的那個夜半背著小的翻窗出來,挨家挨戶敲門求收留,等再發現,估計人都硬了。

又過了幾月,兄弟倆的爹酒後走在壟上,一不小心摔了個倒栽蔥,這一摔就沒再起來,留下兩個半大的孩子,和一個空空蕩蕩的破屋。

小的那個年歲不大,還沒到記事的年紀,倒是有不少人願意接手,大的那個就不成了。

況且不知道是不是那樣出身的緣故,大的那個孩子,誰見了都忍不住咂巴嘴直搖頭,連說「不行」。

小小年紀,眼神太厲太狠,比大人看著都叫人犯怵,見人也不知道笑一笑,沒個孩子樣,不比小的那個一派天真,不知道自己死了爹媽,今後沒了著落,只知道餓了找人張嘴要吃的。

然而來了幾家看過,又都拒了小的。

吃不飽穿不暖,還差點被凍死過的孩子體格不行,容易生病,這要是領回去,誰給掏錢治病?都是窮苦人家,誰掏得起這個錢?

兄弟倆便成了沒人要的燙手山芋。

天氣回暖,秦老五把過村要用的東西拿到院裡洗曬,傍晚太陽落山時,再指揮幾個徒弟把東西收拾好,一抬頭,大的帶著小的,直挺挺跪在門前,見他看過來,伏身叩頭。

秦老五知道他們的意思,只是他不缺徒弟,就沒答應。

這年頭教人本事的手藝師父帶徒弟,那是要包吃包住的,有些關係近的,同親爹沒區別,費的心思也不少。他這班子不缺人,腦子進水了才多招兩張嘴進來,小的那個還什麼都做不了呢,光長嘴了。

不知道是不是大的那個果真如村里人說的那樣,讓人看著發狠凶厲心裡打怵的緣故,秦老五沒把話說得那麼直白。

只指著自己周圍忙活著的徒弟說:「你看我像缺徒弟的樣嗎?再瞧瞧別家吧。」

那時秦渭並沒說話,而是一一將秦老五那五個徒弟看過去,又叩了個頭,帶著弟弟離開。

秦老五沒把這個小插曲當回事,以為他在他這討生計不成,去了別處。

然而秦渭沒走,過了約麼兩日,人又回來。

秦老五近來在教徒弟練習頂大缸,缸大還裝了水,連砸了幾個,給他氣了個夠嗆。

秦渭就是在這時回來的,二話不說,脫了上衣,舉起了缸。

剛舉起來人就是往下一沉,何況頂起來。秦渭幾日沒吃飽飯,身板有乾瘦乾瘦的,沒力氣,自然不會臨到這時有什麼奇蹟出現。

秦老五險些以為自己的缸又要砸了,誰知對方竟拿自己的身板當了墊子,硬是保住了他的缸。

秦渭被砸得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將秦老五的缸小心放到一邊,又磕了個頭,走了。

把秦老五看得直愣神。

隔日人又來了。

這次秦老五讓秦渭帶了張餅走。

又逢過村的時候,原本的幾個徒弟中有被家裡叫去結親的,有回家忙農的,人手眼看不夠了,秦老五一拍手,就收了秦家兄弟做弟子。

「先說好,我只管你,不管你弟弟,他是餓了還是病了,都別來找我,你自己解決。」秦老五是收徒弟,不是給人養孩子。

「好。」秦渭又是鄭重一叩首。

如此,事情便算是定下了。

進門第一件事,秦老五帶秦渭拜了祖師爺,看秦渭板著臉拜那紙上模糊不清的祖師,在一旁倚著桌子笑道:「不知道你之前是怎麼想的,干咱們這一行,手藝靠身板體格,吃的卻是天老爺飯。一輩子走在路上,山險水湍,沒家沒落,命不好容易出個好歹,賺多賺少也要看命,醜話說在前頭,就算你過去不信天不信地,今後也得找點什麼信一信,對你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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