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求死也有錯了?」
「你身為大明子民,命是君父所恩賜,在不該死的時候求死那就有罪。」
那人淡淡唔了聲,噬人的漩渦,三綱五常的教條那樣理所應當。
林靜照如棉絮塞胸,身上鐵製的鐐銬猶在其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些禮教的三綱五常才是真正的枷鎖,五花大綁,將人發賣,綁得人透不來氣,所謂的君父不過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人牙子。
她嘴上默然,精神凜然抵抗,陸雲錚和江潯一家死後她已一無所有,對人世間再無留戀,沒有更壞的處境,也再不怕失去什麼了。
那人等了片刻,見她沒有低頭的意思,果真拿起了燒紅的烙鐵,不近人情地靠近她。
熏熱的燙氣在陰暗地牢中格外猖獗,燙在皮肉上能直接把人烤熟。
他在慢慢靠近,鬼影森森閻王點卯,直往她最珍貴的臉頰燙來。
「改不改口?」
他要她親口承認自己是無辜的,是代人當了替罪羊,願意棄暗投明歸順朝廷。
林靜照被洶湧的熱氣所灼,堅毅的神情繃不住,額頭滲出細汗。
她劇烈哆嗦,下意識側縮脖子,雙臂和雙腳卻被扣在十字架上動彈不得,如案板上的魚肉無路可逃。
「放開我——」
她破罐破摔語態沉沉,急促吐著氣,美頸彎曲的弧度近乎折斷。
死攥的拳頭流露恨意,比剛才更恨。
熱氣洶湧,本來陰森的牢室突然變得像極熱地獄一樣。
他嚴冷地笑了下,態度似有意無意戲弄她一般,烙鐵擱在似烙未烙的位置,不上不下,能清晰感受到燙熱的鐵氣又沒遭到烙骨的痛苦,這可怕的精神折磨無異於蛛絲懸掛在頭頂的利劍。
她痛苦著,他卻不吝於加深她的痛苦,以報復她長久以來對他的忤逆、對他一片深情的漠視、以及對他屢屢伸出的橄欖枝的拒絕與不屑。
他要她臣服,要她低頭。
「求求你,給我個痛快的吧,我會感念你的大恩大德。」
林靜照斷斷續續,淚珠滴在炙紅的鐵塊上轉瞬被蒸成水汽,加重了陰森的氛圍,嗓音似割碎成片的琉璃。
「沒聽過嚴刑逼供嗎,痛快的怎麼能叫逼供?」
他偏要玩她,惡魔般可怕的低語渦流在她耳畔,貪婪居高臨下欣賞著她支零破碎的神色,令人崩潰的操縱。
「再問你一次,究竟改不改口?」
這是件至關重要、迫在眉睫的事。
都察院濫用私刑,前兩次的審判將作廢。馬上啟動三法司會審,她將踏進最大的公堂。
屆時,他希望她的供詞清晰有效,方便他據此做出回應,反過來對峙群臣。哪怕是一絲絲蛛絲馬跡,他都能把她從黑牢中撈出來。
而非他做什麼,她都拆他的台。
林靜照嫻靜的臉慘白,眼眸里強韌的亮光幾乎衝破黢黑的眼罩,仍沒有妥協,態度可以算冥頑不靈。
「閣下讓我改口什麼?鐵證擺在面前,我就是那個該處決的罪人,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那人聲線陰冷如霉處苔蘚:「好,這麼大義凜然就滿足你。」
說著他加快了速度,手中可怕的燒紅之物空前靠近,與她的肌膚已咫尺之距,她的囚服被烤得皸裂,宛若夏日極端迫近大地的太陽,被炙乾枯的植物。
林靜照的牙齒緊緊扣在一起,在明滅的火光下流淌珍珠貝般的光彩,氣息完全紊亂,墜下汗痕。
單薄的骨骼抖如篩糠,在強大的生死威逼下,盡最大力氣躲避那烙鐵,手腕激烈與十字架的鎖鏈作鬥爭。
可憐的她渾身脫力,幾番鼓起氣血,想咬舌自盡亦不能。
「別……別再愚弄我……」
那人咄咄緊靠,淡漠地旁觀她流得極凶的眼淚。
她越是怕,他還越是威逼,烙鐵僅離她的梨花靨咫尺之近。
他鐵了心要逼她改口。
「原來你也怕死啊。」
「酷吏!」
她眼蒙的黑布濕潤了,忍不住咒罵:「聖上明令禁止對我用刑。」
他不為所動,如睨螻蟻,「聖上明令禁止對你用刑,我卻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