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君王統統有賞。
眾人之中唯皇貴妃林靜照離君王最近,站的位置最高,成為名副其實的第一人。
她已不僅僅是普通的後宮嬪妃,而是衡量臣子進退的標尺。
……
儀式舉行了許久,到深夜才結束。
林靜照戴著帷帽不方便露面,早早回了昭華宮。直等到深夜君王未召,想來今晚不會再召了,攏衣睡下。
念起白日裡她做陛下家人的說辭,當真尷尬羞恥,現在想來仍面紅耳赤。她逢迎些什麼不好非要提家人,沒被怪罪算僥倖的了。
恐是從前和陸雲錚情話說多了,嘴巴便不由自主,也和君王沒大沒小起來。她固然想逢迎君王,不宜操之過急,否則反受其累。
她被厚厚宮牆阻隔,無法探知外界消息,不知陸雲錚如何了。方才在典禮上沒見到陸雲錚,陸雲錚定然遭遇了挫折。
如果能單獨見一次陸雲錚,她得催他趕快離開,遠離官場這吃人的兇惡地,更遠離那位法家獨擅權術的君王。
陸雲錚和爹爹都不能出什麼事。
千萬。
她迷迷糊糊睡著了,掐著被子始終難安,一會兒夢見陸雲錚借酒澆愁,一會兒又夢見他被貶謫殺頭,容色枯槁,聲聲喚著她杳杳。
夢境之中想抓陸雲錚卻又抓不住,白霧好似帷帽將她阻隔,纏住了耳朵、嘴巴、身子,拉人墮入萬重懸崖,而陸雲錚還站在原地。她一驚,喉嚨不由自主地叫道:陸雲錚——
醒了。
她猝然睜開眼睛。
身下黏糊糊的,出了大片冷汗。
芳兒和墜兒正在榻邊一臉擔憂地守著她,弱弱地開口問:「娘娘,您沒事吧?」
林靜照擦了擦額上冷汗,嗓子發虛:「沒事,夢魘……魘著了。」
芳兒為難地道:「娘娘,您緩緩,別夢囈了。」
剛才那一聲陸雲錚喊得實在撕心裂肺,響徹宮闈,闔宮都聽見了。
顯清宮的張全公公也跪在外殿屏風之後,手持拂塵,身影若隱若現。
林靜照儼然驚悸,張全怎麼來了。
張全是陛下的人,芳兒和墜兒也是。她這樣大逆不道地喊旁的男人名字,絕對是活膩歪了。她已死不足惜,陸雲錚卻平白遭飛來橫禍。
心力交瘁之下,唇角快咬破了。
芳兒和墜兒連忙找來帕子擦,林靜照定了定神,披了一件衣裳走到外殿,強壯鎮定,嘶啞地問:「張公公,您來了,可是陛下有事傳召?」
張全一臉鐵青,森森道:「娘娘,陛下叫您過去共飲桃花酒,沒想到您已安寢。」
方才,她大喊出了陸雲錚名字。
林靜照無言以對,腦子惶惶然一片空白,恍然已無法理解張全的話了。
休矣……
張全起身便走,步履極快,失了往日的和善。林靜照知他定然是去告密的,這裡每一個有眼睛會呼吸的都是監視她的人。
她當機立斷,猝然「咚」地一下,以皇貴妃之尊給閹人下跪,懇求道:
「張公公留步,求您莫要稟告陛下,莫要!」
如朱縉知道,她唯死路一條。
第52章
張全回頭見皇貴妃娘娘竟跪下了,剎那間頭皮直發麻,連忙跪了回去,並令芳兒和墜兒將她扶起:「娘娘快請起,您這是折煞奴才!」
林靜照不置可否地應了聲,「那公公可否高抬貴手容我這一次?」
張全為難,雖說他是御前的人,到底是賤命一條的奴才,監視皇貴妃是他天然的職責,隱瞞不報恐有性命之憂。況且此處不僅有他、芳兒、墜兒三個下人,還有那些經特殊訓練無孔不入的錦衣衛,他們的偵聽手段可比自己高明多了。
皇貴妃娘娘不過十七八歲年紀,青春韶齡,和尋常人家被父母護在溫床里小女兒差不多大,卻要整日殫精竭慮,因一句失口夢囈便紆尊降貴給他這閹人下跪,受過的恐嚇和陰影著實非小,令人堪憐。
「娘娘見諒,奴才身為皇宮的奴才,今生今世永遠忠於陛下一人,不能因任何人而破例。娘娘與其做這些無用功,莫如想想怎麼和陛下解釋吧。畢竟您……」
身為后妃,行僭越之事。
說罷張全忍心離去。
林靜照的最後一縷希望也破滅了,胸口遽然沉重起來。
她痴痴怔怔躲到了拔步床深處,抱緊雙膝,無助地埋緊腦袋,牙齒格格打戰,越是焦急越想不到辦法。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芳兒和墜兒是比張公公還卑賤的奴婢,無權擅專。她們人微言輕,但教陛下有諭,即便勒死娘娘也得一五一十照做。
忐忑良久,張全公公又回來了。
芳兒和墜兒不約而同替娘娘捏一把汗,唯恐張公公帶來了賜死的聖旨,後宮私相授受是大罪。
「陛下宣娘娘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