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若娶了她,比沉迷那妖妃好。
皇后見太后喜歡江杳,搭話道:「江杳妹妹,太后娘娘時常念叨起你,本宮盼著見你一面。」
江杳善氣迎人,「待臣女大婚之後,會時常入宮陪伴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您。」
陸雲錚在遠處警惕地盯著太后和皇后等人,太后等人視他為死敵,怕牽連杳杳。
他全神貫注像山般靜止,生怕江杳受到一絲傷害。
背影之後,另有一束淡淡的目光投在他身上。
林靜照透過厚重的面紗遙望陸雲錚。
她就站在那裡,陸雲錚卻從不回頭。
她在望著他,他卻望向另一個音貌和她相同的女子。
她想出聲引起他注意,失聲的嗓子僅能擠出些破碎的殘音。
他曾經和她青梅竹馬,至死不渝,如今他卻連她的面目都識不出來。冒牌之人頂替了她,她在深宮中被捂嘴囚禁,他卻毫無察覺。
如果揭開帷幔,會發現有兩個江杳。
宮羽等錦衣衛黑塔般矗立,冷酷地監視她的一舉一動。鋒利的繡春刀陽光下藍幽幽的光芒,她的對抗顯得軟弱而無意義。
這等陣仗,時刻提醒著她的身份,貴妃,皇帝的女人。
林靜照眼底的春光幻滅,心境潮濕不已,黯然轉過了身去。
她略有幾分失態,擦了擦眼睛,瞥見不遠處的江潯父子正朝她走過來,似要特意拜見她。
她急忙閃身走開,怕與江潯父子見面情緒直接崩潰,佯稱要去更衣。
春日風塵確實大,呼呼迷人眼。
眾人滿頭霧水,栽桑的儀式進行到一半,貴妃忽然撒手離開。
江潯父子只得停住腳步。
陸雲錚如願從太后身邊將江杳帶回,才堪堪注意到貴妃娘娘。
他是外臣,貴妃娘娘既去更衣,他和眾人一起等候。
陸雲錚握住了江杳的手,力道很緊,怕太后等人再將未婚妻叫走。
江杳心有靈犀,輕靠在他肩頭。
相愛之人眼中只有彼此。
林靜照逃命般快步離開江潯和陸雲錚等人的視線,難堪至極。再度見面時,她明明是皇妃,卻猶如長系之囚。
怪不得她失蹤多日,江家平靜無波,原是有人鳩占鵲巢,易容成了她的模樣。
她捂住嘴巴,強抑胸中惡寒。
行宮之中有可供小憩的皇家閣樓,林靜照獨自閉緊房門。
宮羽等人環形排開,悍然守護在外。
他們奉命看守皇妃,雖然出了宮,她無任何機會瞞天過海。
林靜照來到隱蔽的雲母屏風之後,在帷帽中摸索,攤開手心,儼然是一枚火摺子——當初趙姑姑給她走。私來的。
那日在顯清宮,皇帝步步緊逼,盡顯特權的可怕和威勢,她不折不撓,冒死堅守底線,費勁保住了這枚火摺子。
光有碎銀幾兩逃不出皇宮,她想要趙姑姑捎帶的東西除了碎銀,還有製造混亂的縱火之物。
皇宮三大殿九梁十八柱七十二脊皆木質榫卯結構,最怕火患,任何與火有關的東西都是絕對的禁物。
晚間照明的蠟燭、廚房的柴火皆用特殊材質製成,撲在地上即滅,不會釀成大的火患,唯有宮外的火摺子才能釀火。
林靜照輕撫著火摺子。
更衣半晌,她整斂儀容,重歸桑蠶禮現場。方才還燦烈的太陽被陰翳遮住,空氣中瀰漫著泥土的潮濕味,很快會落雨。
欽天監言:桑蠶禮下雨,大吉。陛下將此強行解釋為貴妃得上天保佑,順應民心,將貴妃本已惡臭的名聲搬回了一局。
林靜照戴好帷帽歸來之時,本來嘈雜的場面驀然變得凝重。
人人皆在自己的位置上,有的站有的跪,還有的佝僂著腰,斂容肅穆,數百人的場面鴉雀無聲。
原來是聖駕到了。
怪不得這般安靜。
皇帝長期玄修不視人,威嚴無減,唯一主宰萬民的君父,臣民盼君如盼雨露,對君主的崇拜在那層神秘玄修面紗的加持下更為深重。
林靜照心弦驟斷,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垂首跪下。
朱縉漫然道:「去哪兒了?」
她的帷帽輕抖,嗓子無法說出話,大概意思是去更衣了。
朱縉朝她伸出手:「起身。」
林靜照順勢搭上他微微冰涼的手,瞥著他漂漂淺青色的袖口,眾目睽睽之下,她第一次接觸他的肌膚,心神恍惚,寂靜之中周遭唯有渢渢的流水聲。
他依舊一身天青道袍,繡有翩翩仙鶴。與她並肩而立,接受眾人仰望的目光。
眾臣民和光同塵,齊齊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