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梵清輕輕地嘆一口氣,緩步往床榻方向走去,忙要俯身捻滅燈芯。
朦朧光影映照下,白皙明淨的臉頰透出一層薄薄的酡紅。纖長眼睫輕顫,似一片羽毛輕盈地拂過叢玥心尖,激起層層漣漪。
她眨了眨眼,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曲起指節,狀似不經意地蹭了一下小師叔紅得幾欲滴血的耳珠。
「啪」的一聲清響,司梵清抬手便是一巴掌,不偏不倚,恰好拍在叢玥那隻作亂的手上。
重傷初愈,她本就意識恍惚,人亦不大清醒。驟然遭一巴掌拍在手背上,叢玥腦袋暈暈乎乎,眼前直冒金星,滿臉都是委屈,「小師叔,你打我做什麼?」
司梵清略一蹙眉,輕叱一聲:「不長記性。」
叢玥睜圓了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瞪著他,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小師叔話里的意思。
她曾膽大妄為,不知受到了何種蠱惑,趁小師叔沐浴時,摸了一把他白皙細膩的肩背,小師叔惱羞成怒,毫不吝惜地給了她一巴掌。
各種情緒侵入大腦,害得她當晚徹夜無眠,胡思亂想了一宿。都怪小師叔生得一副好顏色,肩背白皙細膩,身段勾人,讓人不禁想入非非。
「我不是,我沒有……」叢玥微微張著嘴,臉上流露出複雜的神情,一句辯解的話都未能說出來。
小師叔今日起了奇蹟般的變化,與往常全然判若兩人。好奇心唆使叢玥伸出手去觸碰他,探索他,想看他著急,羞惱,手足無措,一身狼藉……
並非是她不長記性。
司梵清不再搭理人,徑直捻滅燈芯,轉身就欲往屋外去。
剛走了幾步,忽然覺察到一點涼風從側面吹來,窗外有異動。腳步一滯,他不動聲色地側身隱沒在床榻一旁,同時示意叢玥噤聲。
緊闔的支摘窗被人從外面推開一條縫隙,點點月光鋪灑進屋,卻不見人影,只有一隻傷痕累累的耳朵攀上窗欞,順著牆壁往下爬,窸窸窣窣的聲音宛若游蛇四處遊走。
那是一隻屬於人類的耳朵,切碎後被緊密地縫合在一起,人耳上參差不齊的針腳清晰可辨,卻如有生命力一般,能自如移動。
詭異的畫面讓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兩人屏息凝神,靜觀其變,人耳貼著牆根在屋子裡鬼鬼祟祟地轉了幾圈,並無多餘的動作,意圖不明,應是個沒有攻擊力的神器。
司梵清隨手拿起一隻拳頭大小的茶杯,閃身追上這位破綻百出的竊聽者,將人耳整個蓋進茶杯里。
忽地失去行動能力,不速之客在茶杯下奮力掙紮起來。司梵清在茶杯上注入了靈力,人耳掙扎無果,只得作罷。
「小師叔……」叢玥摸索著下了榻,站在他身後,待看清茶杯里的人耳,未免心驚,「這隻耳朵有什麼來歷?」
「應是作竊聽用的。」司梵清收起茶杯,人耳直挺挺地躺在裡面一動不動,早已氣息奄奄。
他忽然回首朝叢玥看來,耐心地叮囑她:「你好生歇著,我去尋褚宗主商議此事。」
叢玥聽了只是搖頭,往前幾步朝他靠近,堅持道:「小師叔,我與你一齊去。」
司梵清罕見地沒有拒絕,為她攏上外袍,掌燈往外走。
「此物乃竊風耳,魔域神器。」褚天瀾到底見聞廣博,只一眼,便認出夜訪青雲宗的神器究竟是何來歷。
司梵清仔細地打量著茶杯里的人耳,若有所思,「魔族之物?」
「正是。」褚天瀾肯定道,「若無宗門弟子幫襯,僅憑此物的能力,怕是無緣靠近青雲宗大門。」
聽完這話,叢玥心下大驚,「褚宗主,您的意思是……宗門裡有叛徒?」
楚天瀾一捋花白長須,不禁啞然失笑,立時否認道:「並非如此。」
叢玥沒太聽明白褚宗主話里的意思,偷偷瞥了眼小師叔,繼續追問道:「莫非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叢玥姑娘,無需掛懷,此事老朽自有決斷,定會給各大宗門一個交代。」
司梵清曲起指節輕輕敲了一下杯沿,沉聲道:「如此以來,死亡之蟲定是與魔族脫不了干係。」
傷口處又疼又癢,叢玥沒忍住伸手去扯了一下外袍,這才覺察到裡衣被鮮血浸透,柔軟的布料緊緊黏著傷口,疼得她沒忍住「嘶」了一聲,一抬眼,便撞見小師叔在看她。
只當對方復又要斥她心不在焉,叢玥趕忙挺直脊背,轉而接茬道:「我聽說,魔族素來橫行無忌,此番遮遮掩掩的,倒不像是魔族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