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很虔誠,尤其是漢娜,她端正的跪在地板上,雙手交握成拳放在胸口,深情注視著祈禱書,嘴裡念念有詞,雙目閃爍著晶瑩水光。
隨著祈禱書翻開時沙沙的聲響,一股難言的寧靜與安詳在向來嘈雜的客廳里蔓延開來,大家都開始告解。
——先懺悔,再祈求上帝寬恕。
除了艾琳。
她沒有宗教信仰,這對她來說只是一種新奇的儀式。
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可不信教。
雖然她穿越了……
那也一定有物理原因!
況且對於告解這件事,艾琳自始至終都抱著一種不理解不尊重的態度。
要是犯罪之人真的通過告解獲得寬恕,那社會不就亂套了,殺完人後獲得上帝的原諒就可以當做事情沒發生過。
警察也別找線索了,直接去教堂告解室埋伏,來一個抓一個,來一對抓一雙。
艾琳撇撇嘴。
從蒂娜開始祈禱,女主人聲音低沉溫和,歌頌著上帝給他們帶來食物、健康與幸福。
其他人齊聲應答,艾琳在其中渾水摸魚,抑揚頓挫的祈禱詞聽的她昏昏欲睡。
黑奴們跪在主人們身後,其中就屬漢娜的應答和祈禱感情最充沛,甚至幾度哽咽,仿佛有眾多難言的苦楚難以宣洩。
所有人都專注於眼前的禱告,除了艾琳。
艾琳低下頭,把頭靠在十指交叉的雙手上,仿佛在全心祈求著上帝原諒她的罪過,實際上偷摸在臂彎里打著哈欠。
她昨晚在利奧那邊呆太久,上床沒睡兩個小時又被叫醒參加遊行,現在一回到屋子裡,強烈的困頓包裹住她的神經,眼皮沉的像掛著千斤墜一樣。
以至於她都沒能發現二樓她的房間被悄無聲息的開了一條縫。
人在極度睏倦的時候,打盹是一件很有用的事情,雖然只有幾分鐘,但足以喚醒疲憊的身軀。
祈禱結束後,趁著一向窩在書房裡的約翰癱坐在沙發上,和蒂娜大談特談著南北局勢,艾琳提著裙擺,悄無聲息摸到了書房。
書房算是約翰的秘密,即便是女主人蒂娜也不被允許進來,平常只有約翰和他負責收拾書房的貼身男僕里歐可以隨意出入書房。
艾琳自從穿越過來就一直在找機會溜進書房,只有今天讓她成功抓住機會。
房間門掩著,房間內光線昏暗,法式窗戶上掛著深色窗簾,應當是為了保護這些紙質書不被曬到變黃褪色。
她輕輕闔上門,只留了條窄縫,方便她聽外面走廊的動靜。
艾琳環顧四周,牆上靠著四個棕色書架,擺滿了嶄新的書籍,有的甚至連書頁都尚未裁開,一看約翰就不常碰這些。
另一角是兩個掛著巨大鐵鎖的雙開門立櫃,看樣子應該是用來藏東西用的。
艾琳腦海中忽然浮現出約翰打獵時用的肯塔基步槍。
她之前還特意幫忙打掃過約翰夫婦的臥室,都沒能發現槍藏在哪裡,原來被約翰放在了這兒。
她要是有了槍,在利奧面前就會更有話語權了吧。
武器能產生多大的殺傷力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它的威懾力。
艾琳舔了舔發乾的嘴皮,眼神微微閃爍了一瞬。
房間唯一能照進陽光的角落裡擺了個搖椅和腳凳,鋪著厚實柔軟的天鵝絨墊子,旁邊的矮几上放著紅酒和捲菸,約翰平常或許就坐著這裡,因為從窗戶往外可以看到整個棉花園。
——此時,白茫茫的棉花海里散落著十幾個彎著腰采棉花的佝僂身影,日頭正盛,灼熱的日光烘烤著他們。
有的肩頸上扛著籮筐運送棉花,有的身上繫著白色布袋,正採摘棉花,比身子還長的棉花袋像畸形的尾巴,贅在他們身後。
甚至還有不少兒童——他們生下就是奴隸,或許終其一生都不會離開這狹小的村莊。
黑人勞工被迫燃燒著自己的身軀,血肉上綻放的朵朵棉花,全都進了白人的倉庫。
艾琳心頭五味雜陳,她抬手想把帘子拉上,手指卻定定的僵在窗簾上。
拉上又有什麼意義呢?看不到就代表沒發生嗎?
她頹喪的垂下手,只能安慰自己兩百年後的世界會變得大不同。
黑沉沉的房間裡透進來一束光,暖洋洋的光線卻讓艾琳越發沮喪。
還是先找地圖吧。
艾琳打起精神,躡手躡腳的翻著躺椅附近亂七八糟的各式地圖。
約翰的地圖給了她些許安慰。
有山地、水流、地形,甚至連鄉間小道都標註了出來。
這比她想像的詳細多了。
按道理來說,大部分普通家庭里不應該有地圖,但約翰是個狂熱的奴隸制擁護者,自從北方叫嚷著廢奴,他就開始研究南北方的地貌和局勢,最後得出一個笑話般的結論——打仗的話南部邦聯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