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奶奶氣得抓起圓檯面上小六寫東西用的一支筆,朝他丟了過去,普通話狂飆:「褚錦生,老二她是誰?你閨女!親的!她結婚,你們知道了當不知道,算哪門子的骨肉血親?!」
「好,你說那幾年難,我就問誰家不難,也沒見誰家跟咱家一樣閨女下鄉,就跟這個閨女沒了一樣吧?」
「還有,咱家真難嗎?你早年可是律師,不會跟我說你不會算帳吧?你算算,你雖然去農場了,每月是不是可以領一半工資?你愛人中學老師,可沒停課,一個月四十多塊錢。老五在農場,那也是有工資的。小六上衛校,國家是有補助的。更別說老大兩口了,加一起,五六十,哪個不能補貼點老二?不能在她結婚生孩子,當親戚一樣,隨個禮?」
第20章 歸還
「姆媽,」謝曼凝抬頭看向對全家橫眉冷對的老太太,「是我不讓他們吱聲的。下鄉前,千叮嚀萬囑咐不讓他們在鄉下成家,可您看看,老三為逃避勞動娶了他們大隊村支書家的小閨女,老四……」
老太太:「咋不說了?」
謝曼凝:「我沒養他教他,他的教養自然也輪不到我來評說。」
老太太:「我來替你說。我家四寶老厲害了,娶了烈士家的姑娘,苗醫世家的傳人,隨便配瓶藥,就能讓我老太太睡得好、吃嘛香。」
褚旭「噗呲」一聲樂了,對上老太太淡淡掃來的目光,下意識地將臉埋在了他姆媽肩頭。
老太太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看向兒子褚錦生:「小韻離婚了,要回來。我的意思是,讓她跟我和小六住,你們這間房,明天去買些五夾板,縱著一分為二,一邊你們仨該怎麼住還怎麼住,另一邊,給四寶一家三口。」
小五、小六一怔:「四哥要回來?」
謝曼凝霍一下站了起來,怒道:「我不同意!」
「我也勿同意!」丁珉跟著叫道,「這間大屋,要住也該我們住,論質排輩,咋也輪不到老四吧?阿奶,您平時偏心就算,房子的分配上,您要是還將他排在前頭,事事以他為先,那就別怪我們不把您放在眼裡。這年頭,誰家老太太不是什麼都緊著小輩,消消停停地靠著兒孫養老。您倒好,手里有點錢,今兒吃油條生煎、明兒去紅房子裡喝咖啡、吃牛排,剪個頭髮要去紫羅蘭理髮店,裁件衣服要把紅幫的師傅請進家來……小資情調,您是改造了幾年,也沒改掉啊!要我說,當年那些紅·衛·兵對您還是太客氣了…………」
越說越是情緒激昂,滔滔不絕,可見平時早就看不慣老太太的行事作風了。
老大褚青扯她的衣袖,讓她別說了,沒見老太太一張臉沉的可怕。丁珉胳膊一甩,還待繼續。
褚錦生霍然起身,幾步到了夫妻倆身前,一耳光甩在了褚青的臉上:「啪——」
丁珉嚇得渾身一哆嗦,噤若寒蟬,徹底不敢吭聲了。
「褚錦生——」謝曼凝不願意了,一把扯開丈夫,捧著大兒子的臉仔細打量了翻,回頭沖褚錦生怒道:「今兒挑事的是不是儂媽?儂管不住她,不敢管她,就知道拿孩子撒氣。憑什麼老四回來,我們就得給他騰地方?還有……」謝曼凝挺了挺腰杆,儘量讓自己氣勢強些,然而一對上老太太的視線,自個兒先虛了,弱弱道,「老二離婚我反對,她回來住,絕不可能,除非我死!」
老太太:「原因?」
「離婚是多光彩的事嗎?她離婚回來,小五小六還要不要成家了?」
老太太眉一挑,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半晌,輕哼一聲笑了,「你對四寶不親,我原以為他是我養的,你跟我這個婆婆攀高低、別苗頭,這才遠著他,冷著他。現在看,你真不配為人母,你當自己是那農家豬圈的老母豬啊,崽一個個下,誰乖了,誰成績好了,誰工作好些,你就寵一寵,反之便直接丟開不要了。」
「褚錦生——」謝曼凝氣得大叫,「儂聽聽、儂聽聽,儂姆媽多刻薄,她罵吾畜生!吾是畜生,儂這個當丈夫的是什麼?這一屋子的孩子是什麼?」
老太太:「畜生還知道虎毒不食子呢。你啊,可比老虎毒多了,老二離婚,你不心疼,竟將她的傷疤視為污點……」
謝曼凝白眼一翻,身子緩緩朝下墜去。
褚錦生一把接住妻子,哀求道:「姆媽——」
老太太看著他冷笑:「你們兄弟姐妹三個,你最小,你大哥早早犧牲了,你二姐是女孩,前幾年又因成分問題,跟我斷絕了關係。你是不是覺得,我日後的養老就得靠你,日後餘生就得在你手下討生活了?」
褚錦生雙唇哆嗦。
老太太的脊背一如既往地挺得筆直,淡淡掃視過兒媳子孫:「你們也有日後,我就看你們今日棄女厭老,他日老了,又待如何!」
說罷,扶著圓台桌面站起,緩步朝外走去。
褚錦生又羞又惱,「多大年紀了,儂還是介霸道強勢,稍微勿如儂個意,就鬧得個天翻地覆,弄得大家儕勿得安生。。」
老太太行走的腳步一頓,頭也不回道:「褚錦生,你怕是忘了,這房子可有一半在我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