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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舅大人無有官身,卻如此知悉軍政,實在教人不得不多問一句。莫非是自幼長大的承寧伯府上有人頻繁早於軍報告知,才如此消息靈通?」

這話說得已經不是難聽,而是指責姑父執掌邊關軍務,卻涉嫌泄露軍機之秘。

梁道玄一聽家人受此污垢惡意,當即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只在心中掀翻了當場全部的桌案燈燭——表面上不動聲色,笑得和潤朗然,一片泰然明光,說話的聲音都不顫一顫: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姑父姑母治家如治軍,束身自重,加之姑父常年在外鎮駐,便是有消息,也透不到我這裡。」梁道玄說著再笑,漆黑的眼珠卻像箭釘瞄著許黎邕的眼睛,「只是但凡邊關騷亂,朝廷皆在北威府示告,即將安置邊地流民,又要預備宵禁,我自幼於此地生長,早已耳濡目染知曉如何緊要。」

他心中憤怒,可知憤怒在當下全然無用,極力克制,竟也能溫潤如初,將話順著心意里的平和氣度講下去:

「侍郎大人恐不知悉,我姑母身為親貴命婦,邊關遭兵事,如何不憂姑父安慰?然而如同侍郎大人有責在身,深夜亦不能安寢,直達宮闈秉明天聽,我姑母亦是要不負朝廷誥封,不顧憂思驚懼,盡力安撫城中守將家眷,安排城外粥棚施捨米糧救濟逃兵禍之百姓。她教導我與表兄,勿要身在富貴鄉便忘記天下苦楚觸目皆是,故而常帶著我們這對不成器的兄弟去撫恤救濟,盡責出力,以此為立身之教。」

能把陰陽怪氣的話說得詞直理正,梁道玄習以為常,但在座諸位各個面色有異,即便他們每個人都見過不小的場面和場面上的各色人等,卻還為這一席話而懷詫不語。

梁道玄已經許久沒有進入這樣的狀態,他趁熱打鐵,朝許侍郎走一步:

「可聽大人的意思,仿佛竟不知北威府如此重鎮,邊關有戰事消息傳抵,府城上到親貴守將地方官吏,下到黎民百姓販夫走卒,士庶萬家是如何齊心應對,援振邊關將士……方才聽太后所言,您位高權重,又是領兵部機要的侍郎,這……真乃咄咄怪事。」

說完梁道玄還好死不死去看太后,一臉「妹妹你不是給我介紹錯了人家的官職吧?」的難以置信表情。

洛王姜熙大概是吃了太多朝臣的虧,此刻見梁道玄一招連消帶打實在心情過於愉悅,他仗著身份高貴也無需顧忌,噗嗤笑出了聲。

兵部侍郎許黎邕早已面色漲紅,聽了這一聲笑便由紅轉紫,色澤愈發飽滿。或許是沒有料想到新國舅竟有如此機敏辯才,又或許是急於找回臉面,他竟將姜熙當做台階:「洛王殿下,國之軍務在議,何故嬉笑?」

姜熙當然知道他是為了什麼衝著自己來的,那笑意也不掩藏,仍舊掛在臉上回答:「誒呀呀,許侍郎哪裡的話,本王這是聽聞原來我朝士庶一心以抗外敵之舉源遠流長,想著如此堅不可摧之念,又如何不以一當百?想來不日兵災退去,必定盛世再耀。思及此事,不免感興蒼天眷顧我朝他日聖主,這才帶了笑容。」

梁道玄不給許黎邕走台階的近路,知道他很快要說什麼「尚不知國憂,怎言國吉之喜」的無用場面話,立即擋在前頭,避免他繼續糾纏,也笑著說:「許侍郎,洛王殿下入京以來未列朝堂,怎知國憂如斯呢?待殿下來日正式奉先帝遺詔臨朝輔弼,您身為兩朝老臣再出言指點也不遲,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就是就是。」姜熙趕緊補充,「本王得下個月初一敬祀過先帝皇陵,才能位列朝綱出言論政,這不是諸位大臣商議過的麼?禮部的文書還在府上,這是本王唯一見過的朝廷公函了,怎好越俎代庖,出言妄議政事有悖先帝遺詔欽封輔政大人們的好意呢?」

涵養和身份讓梁珞迦沒法為自己的親哥和小叔子當堂擊節讚嘆,但自先帝駕崩以來,她的種種壓抑與所受冒犯皆是煙消雲散。不過眼見他們兩個再說下去許侍郎就要當場氣死,梁珞迦及時站出來制止:「鶺鴒關若再有戰事傳來,還請許侍郎報之,封賞之事,也請儘快傳下,有勞大人了。」

她措辭與從前一樣謙恭,對待臣子全無太后的威勢,許黎邕的氣撒不到她的頭上,卻必須對她畢恭畢敬,於是帶著一肚子咽不下的氣,匆匆離去。

梁道玄對他出言誣及家人的事心中仍耿耿於懷,他在這方面心眼足夠小,也足夠不饒人,只是當下的場合卻不適合再咄咄逼人,也只是看著許黎邕剛邁出前腳,立即帶頭歡天喜地朝太后祝酒,表示聖上得天庇佑,此勝教人欣喜而慶。

許黎邕人還沒走,閣內動靜聽得一清二楚,背影都跟著晃上三晃,才疾步而出。

姜熙也趁此機會報了仇,可謂神清氣爽,又對自己家這位外戚多了認知,一道祝酒,慶賀的詞語自然怎麼誇張怎麼往外說。

至此酒酣,也到了該收場的時刻。姜熙清楚人家兄妹也許還有體己話,也不多留,只說自己安心回家等下月初一,這期間國舅要是讀書讀累了,可以找他玩玩。=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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