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舊曆,各皇子會一起參加春獵,一來能在皇帝面前展現武藝,二來也能在考生面前露露臉,拉攏拉攏人才。
前世每年春獵,景煦都只是走個過場,他和景烈不一樣,不需要用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討皇帝喜歡。
重來一世,今年春獵,景煦因著宓安要來難得有了興致。
宓安還在維持已然搖搖欲墜的「體弱多病」傳聞,便理所當然地跑到了桃花林躲懶,現下正靠在欄杆上俯瞰獵場。
景煦今日未束冠,只將長發簡單綁了個馬尾,換了身湖水藍圓領,握著一把長弓,策馬進了獵場。清澈的湖藍與這以淺綠淺粉為主色調的春日相得益彰。
一旁的景烈滿目怨恨,死死盯著那抹淺色的身影。
景烈從小就處處被景煦壓一頭,本身還算優秀的皇子在景煦的對比下倒顯得文不成武不就,本想著趁春獵好好在景陸面前露露臉,沒想到又被景煦搶了風頭。
宓安從沒見過景煦穿這樣清雅的顏色,他身上總是玄色居多,偶爾穿穿靛藍,前世做了皇帝就更是黑金的龍袍不離身了。
重生後也只是常穿他送的那件赤緹長袍,這般清新素雅,倒沖淡了景煦身上的冷冽氣質,讓宓安眼前一亮。
那邊景煦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朝桃花林的方向看了一眼,轉過頭,策馬疾馳,拉弓搭箭。
侍衛放出的野兔、野鹿、大雁一齊掙脫束縛,朝林中逃去,場面十分混亂。景煦氣定神閒,策馬向前,一箭射穿兩隻大雁。未等眾人捧場道賀,只見三箭齊發,箭支隨著狂奔的野獸消失在了林間。
半晌,有侍衛拎著野獸屍體小跑過來,眾人定睛一看,竟是個個一箭穿喉。
野獸四散不過片刻,景煦竟然片刻間連發四箭,一箭雙鵰、百步穿楊。箭法超絕的昭王殿下,利箭能於萬軍之中取對方首領性命,區區野獸,易如反掌。
獵場上嘈雜起來:「嚯!一箭雙鵰!」
「真不愧是昭王殿下啊!」
「殿下厲害!」
「我才射到一隻!殿下這是怎麼做到的!?」
「你能跟殿下比?」
「……」
宓安遠遠看著,莫名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一聲一聲,震如鼓擂。
眾人的驚嘆聲源源不斷,而馬上的人波瀾不驚,又朝桃花林的方向看了一眼,笑著歪了歪頭。
宓安看見他笑,突然也笑了起來。
前世兩人蹉跎許多年,景煦雖然對著宓安的時候還是好脾氣,但在數十載的權謀與算計中,他不得不成為一位成熟的帝王,喜怒無常、殺伐果決,說一句暴君都不為過。
宓安愛他這件事不可否認,但他們少年相識,宓安也曾無數次透過眼前的帝王看向二十年前的少年郎。
這一刻,宓安好像重新在景煦身上看到了那個,前世時甚至不曾入他夢來的,意氣風發的少年。
春風帶起片片桃花,少年銀鞍華裳,意氣飛揚,宓安遠遠看著馬背上的人,一時不知道是隔著歲月山河的遙遙相望,還是真的得上天眷顧與他久別重逢。
他以為活了兩世,對景煦的愛已經是與衣食住行無異的常態,卻仍然在這一瞬怦然心動。
卻見景煦策馬走近了一些,抬頭與靠在欄杆上的宓安遙遙相望。
宓安今日也難得穿了件粉色衣衫,幾乎與桃花融為一體。春風驟起,桃花碎了一地,又紛紛揚揚飄起,宓安像小花神一般,抬手拂去肩上落花,隔著滿天飛花沖他揚起一個笑。
剎那間,一枝桃花直直向景煦飛來,後者卻不閃不避。那枝桃花破風而來,帶著凌空之勢,偏偏到了景煦眼前就卸了力,輕飄飄地落到了他手裡。
景煦笑了起來,將花枝簪到頭上,遠遠沖宓安揮手。
宓安愛花,春日桃花釀酒,夏日荷露煮茶,秋日落英也能讓人做成酥餅,冬日那香味清冽的寒梅,更是做成了香囊日日佩著。
景煦記得,宓安一直是這樣的。愛花愛茶,愛世間一草一木。兒時他便總是跟著師父游山踏水,回來時會帶一張自製的花箋給他。
他就該是這樣的,折花釀酒,采露煮茶,笑意盈盈,自在如風。
前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宓安變得總是愁眉不展了呢。
是他最開始不讓人出宮時,還是他半哄半騙的一夜荒唐後?
或許還要更早,早到他剛剛登基時。
他不願宓安離開他,更不願看到宓安愁容滿面。景煦想,如果這次宓安還是更想要去看世間山河,他一定不會再將人留下了。
什麼狗屁皇帝,不當了。
與此同時,棖銜水看著卦象上搖搖欲墜的國祚,陷入了沉思。
昭王難得參加春獵,卻並無招賢納士的意向,武試還沒結束便不見了蹤影。
山腰上桃花林中,一鳴驚人的昭王殿下正懶散地坐在一棵粗壯的桃樹上,看著宓安摘花。
「今日怎麼願意穿這件粉外衫了?」景煦目光灼灼,「躲在這桃花林里,方才一眼都沒找到你。」
宓安笑道:「自然就是為了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