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驚醒,影兒猛地坐起身子,那瀕臨窒息的擠壓感牢牢捆著她。她用力地深呼吸,試圖平復下來。
攥著衾被的小手繃得緊緊的,直到被一隻溫暖的大掌蓋住,安撫。
「夢魘了?」
江子良略微沙啞的嗓音在影兒耳邊響起,她閉上眼,感受到後背貼上一片溫熱,緊接著就是一雙讓人心安的胳膊摟住了她,將她漂浮著的內心穩穩攏住。
「我們是不是過於安逸,過於信誓旦旦了,忽略了他的可怕...」
影兒嗓音里濃濃的恐懼令江子良也緊繃起來,「何處不妥?」
她弱不可聞的思索著說,「他不曾追過不代表他會放過,我不信他會那般輕鬆的放過我。」
影兒原本以為楚陽說了會清除身邊細作,又讓他們假死逃脫,翟離必定尋不到的。
所以到杭州之後才有些肆無忌憚的沉浸在過往的懷念里。
可方才夢裡的他說會等她,說要讓她清楚的記得自己的痛苦。
這瞬間令她不得不深思起來,或許自己周遭仍有翟離的人。
他細細勸她,「是過往對你的影響太深了,你想想,這一路他都不曾追過你,說明什麼?就算有那個雪清從中傳話那又如何?除了楚陽和載嫣,沒人知道我們活著。便是她倆也不知我們在杭州啊,那翟離又如何得知?」
影兒鴉羽交疊幾番,做著思索,細思極恐,「不對,雪清說過,我的周圍有他的人,萬一我們乘船逃脫時被他發現了呢?若是一路跟著我們...」
江子良將頭埋在她頸間,說服她,「我也是習武之人,若有人跟著,我怎麼會感覺不到呢?當時我一直密切關注著,我敢斷定,絕沒有人跟著我們,況且我們到杭州這麼久了,他若真知道你在這兒,怎麼可能許你嫁我?想來,必定是不知道的。夢見什麼了?讓你怕成這樣?」
影兒聽此,心中才有些鬆動,不免冒出些無奈來,覺得是自己過於緊張了,一個夢罷了,何必當真。
儘管如此,她心裡還是有些不安,覺得近日先是風火採買了十餘人,而後又高調製嫁衣,備物什,總是太惹眼了些。
她心內懊悔不已,又覺婚期已近,睡前還說著自己願意嫁,若此時反悔,多少心內愧疚。她拿指尖捏住江子良的指骨,細聲囁嚅,「我到底怕,這些時日還是謹慎些吧。」
江子良看出她的猶豫,他極為體貼的替她著想,說出她的心裡話,「你願
意嫁我,已經令我喜得無可無不可了,現在形勢不明朗,我想先不娶了。影兒,不是你對不住我,是我還未準備好。等過些日子,風聲穩了,你再嫁我,可好?」
他話語裡的體諒影兒聽得出來,她回頭看他,目光里有一絲慚愧,更多的是溫暖與感動。
她主動吻了江子良的眼睫,隨後是他的鼻尖,接著便是薄唇。
她的溫柔與主動,自然令江子良無法自持,水乳膠合,暖帳生香。
一夜的柔軟熾熱在晨間被細雨淋了個乾淨微涼。
果真如江子良所言,是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影兒搬了把圓凳放在窗前,趴在窗欞上安靜地看著。雨點飄灑在桂葉上,滴落到她的往事間。
邵夫人忍著怒意又不認責備的埋怨她雨後踩水。
隋少安哭的驚天動地狠斥她將麥芽糖的扔進暴雨里。
單兒不顧雨雪交加衝到政事堂去告知翟離影兒風寒,想要見他。
翟離...關於他的回憶太多,多到細想之後才驚覺她的人生直到此時,過半都是他。
影兒將頭埋在臂彎里,良久之後蹙眉起身,對著候在門口的綠瑩道:「雨下的真煩,杭州的雨都是如此嗎?下不完似的。」
綠瑩今年不過十二,因年齡小,不太會說話,心下無城府便被江子良安排給了影兒。
影兒心內交雜如織般又多又密的煩躁,見綠瑩半天說不出話,是一股怒氣噴涌開來,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猛地一摔,歇斯底里道:「很難回答嗎?這點事兒都答不出,要你幹什麼!出去!」
她怒視著綠瑩倉皇逃出,一回身看見窗外那不緊不慢的綿綿細雨,氣的恨不得拿石頭堵上這天。恨死南方的雨了,下了半日,天還是陰沉的毫無曙光。
那雨就好似細線般將影兒困在屋裡,哪兒都去不得。
正煩躁間,門口突然傳來秋婆子的問安,影兒側眸帶著不耐的晲著她,見她捧著一個方盤,上面放著東西,也不知是什麼,高度已達秋婆子的鼻尖了,一塊青色絨布蓋在上面,令裡面藏著的東西透出強烈的神秘感。
影兒往前走了幾步,就聽秋婆子拿著一口吳儂軟語,語嫣不清的說著,「方才一位齊整的不得了的男子送來的,讓務必親手交給娘子。」
秋婆子將方盤放在桌上,衝著影兒討好的露牙嬉笑。影兒蹙著柳眉淡看她,「出去。」
那秋婆子聞言立馬收了笑,點頭哈腰的退出門去,還諂媚的關好了門。隨即立馬變臉,衝著屋內冷呸一聲,念念叨叨,「什麼貨色,勾搭男子送東西,枉我跑這一趟,散錢也不給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