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工的身形太具有一定的壓迫感,宋知念很自覺地往床角的方向後退兩步,為兩位護工讓開了床邊的位置。
「再等兩個小時再說。」
變故就發生在她退後的動作之後。
在眾人的一片寂靜之中,傅瑾承突然開口了。
他的聲音還帶著淡淡的沙啞,但聽上去卻執拗至極:「不翻身也不會死。」
兩名護工有些為難地站在原地,他們抬眼看向顧書嶼:
「這……」
面前病人的古怪早就是出了名的。
一開始為他翻身的護工多多少少都忍受不了為他翻身時候他的暴怒,大多都選擇了離開;而眼下這兩位護工是因為力氣大,能夠壓著傅瑾承的動作,才被一直被傅家高薪留下的。
「不翻身是不會死,就是會要你半條命。」
顧書嶼冷哼一聲,諷刺制止道:「別耍脾氣,耍脾氣對你的身體沒好處。」
說完,他沖宋知念揮揮手:「學妹,別擔心,來我這裡。」
兩名護工聽到了顧書嶼的話,心下安定,俯身就要去拉傅瑾承的被子。
可原本輕而易舉就能掀開的被子,此時卻牢牢地被它的主人壓在手中。
他是用了力的,因為知道自己的身上使不上力,他乾脆就把自己的手臂壓在被褥上,不讓拉扯。
傅瑾承沒有再說話,他知道自己的意見在這種時候是不會被採納的。
他乾脆沉默著,與他們對抗。
「翻身,一定要翻嗎?」宋知念走到顧書嶼身邊,輕聲問道。
她看到了傅瑾承無聲地反抗,也能隱隱感到傅瑾承已經很不高興。
顧書嶼點了點頭,臉上是不容拒絕的強硬:「他身上這幾天已經有壓瘡了,在不注意後面會越發的嚴重。」
他知道傅瑾承痛苦,但是不翻身對他身體循環等功能影響更大,所以即使每次都會刺激到傅瑾承,他們也不得不去做。
「那我們要不先出去吧?」
宋知念抬眸看向床邊,低聲嘆氣道:「他應該不想我們看到。」
以宋知念對他的了解,傅瑾承應該不願,也不想曾經的愛人看到他現在如今那般難堪的一面。
「帘子會拉起來的,」
顧書嶼指了指已經在解開帘子的護士說道:「他就是這樣,每次翻身前都會不開心,我已經勸了他好久讓他習慣就好,每次都聽不進去。」
隨著顧書嶼的話音結束,連接里外面的帘子也已經完全地落下。
這並不是一道完整意義上的遮光簾,帘子和牆壁之間還能有縫隙。
透過縫隙,宋知念還能隱隱看到護工拉開傅瑾承手的動作。
護工的動作算不得輕柔,甚至帶著一種強硬,傅瑾承用了手臂力氣去壓的力量,都能被他們兩個人輕而易舉地舉起。
宋知念看不清帘子之中的動作,但她能看得清楚光透過縫隙落在面上的照影。
自從被子被護工乾脆地掀開後,傅瑾承似乎就已經喪失了掙扎。
他的被子如同遮羞布,但卻在那一瞬間被人掀了個精光。
而在掀開的那一瞬間,他扭曲的下肢,脆弱的下半身,全部被暴露在了別人的眼前。
護工臉上是習以為常的冷漠,但只有傅瑾承,臉上帶著痛楚,別過了臉。
他什麼都感知不到了。
無論他們是怎麼樣將他身下的枕頭全部去除,無論他們是怎麼樣擺弄著他的下半身,他全部都不知道。
他甚至只能通過他們的交談,只能通過兩個人的動作,大致判斷出來自己現在的模樣。
在他們將他轉過最高點的時候,傅瑾承睜開了眼睛。
以他現在的角度,恰巧能看到自己下半身的模樣。
他的下身是開襠的短褲,短褲下面,是兩條纖細無力的小腿,即使有再好的醫療技術,肌肉萎縮還是在一日日、一分分地發生著。
而這時,
——兩條詭異的小腿,正在以一種扭曲的姿態,在空中交織的。
「真醜啊。」
傅瑾承沒有再閉上眼睛,他看著兩條腿的模樣,看著護工在他的兩腿之間夾上抱枕,看著那腿擺在抱枕上模樣,這才如夢初醒。
這是他的腿,嗎?
這是他的腿啊。
傅瑾承突然用手撐起了自己的上半身。
猛烈的動作讓他一陣的頭暈,但是他的視線卻是越發的清晰。
他注視著床上放著的腿,慘笑著,用力推倒了床邊的一切。
然後用著力,一下下捶打著自己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