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慢慢吻了進去。他的手在椅上摩挲著,直到尋到她的手。他先是覆了上去,而後緩緩插入她的每一個指縫,收攏,握緊。
靜謐的秋後,只有他們二人的宅院,就連日光也那麼輕柔,照在衣裳上,恰到好處的溫暖。
可容梔卻清晰感覺到,當他唇舌進來的那一刻,她不甘示弱地與他糾纏交織的那一刻,她呼吸猛地一滯,心跳竟不自覺加快幾分。
他握著她的手,那麼自然,那麼熟稔,明明三年不見,他卻好像已經這麼牽著她,日復一日。
世上有許多人愛熏朱欒香,每一日,有無數熏著朱欒香的郎君從她身邊經過。卻只有他身上的,當那抹香鑽入她鼻腔時,方能讓她渾身一震,方可深深觸動她。
容梔清楚地意識到,那是靈魂被觸動的感覺。那是死去已久的心跳,重新復甦的滋味。
其實它從未真正死去。只是那些情愛,被她一點點刻意下沉,沉到寂靜心湖裡,就連她也夠不到的地方。
他唇邊嘗到了一點濕潤的咸,謝沉舟頓了頓,停住了動作,心中溢滿憐惜與歉意。
他並未睜眼,就這麼憑著直覺,用唇去貼緊容梔的面頰,輕柔地擦拭淨那滴淚。
她很少流淚,即使是悲戚至極,她也只是倔強地抬著眼,從不允許自己輕易掉下眼淚。
「對不起。」他心中又甜又痛,一時化為微不可查嘆息。
容梔揚了揚唇,斂去眼眶薄霧,而後主動在他臉頰吻了吻。
她嗓音清冷:「謝沉舟,你若再次負我,我還是會離開的。」
謝沉舟這才睜眼。他手背撫過她方才濕潤的眼角,認真地看著她:「我定不會負阿月。」
……
待容梔整理好情緒,重又恢復素日那波瀾不驚的模樣時,謝沉舟恰好點了暖手爐,捧著走進來。
他不由分說將手爐塞到她懷中,又頗為強勢地執起她的手,確保每一根手指都能嚴嚴實實貼著手爐。
容梔哭笑不得:「又不是稚童,我有分寸,不必這么小心。」在外幾年,她已經學會了自己照看自己,即便沒有流雲打下手,她也能梳一個幹練的發髻。
謝沉舟卻不依從,他不以為意道:「你本就該被捧著含著,我什麼都未做,怎就過分?」
容梔莞爾,目光里的清冷剎那柔化為細碎的暖意。
她忽然想起謝沉舟抬進來那些東西,問道:「那些竹箱?是你給我的?」
謝沉舟點點頭:「這些年有了積蓄,我時不時搜羅些小玩意。都是時興的珠釵首飾,放在懸鏡閣,也只是爛在庫房。」
那些珠寶,本來就是要給她的。可惜在沂州時他沒有機會。
謝沉舟眼裡噙著笑,說道:「你得空去瞧瞧,如果不喜歡,賞賜了下人便是。」
捧了會手爐,容梔覺得渾身都熱乎不少,她懶洋洋地靠著太師椅,似是隨口提道:「我的及笄禮你都未來,現在又送我這些。」
謝沉舟神色一僵,手指無意識地蜷了蜷。但他很快掩蓋過去,只無奈又歉疚地笑了笑:「對不起。」
容梔喉頭一哽,困意消散不少,她轉頭看著他:「為何不來?」一生一次的及笄禮,她那時是期盼著他來的。
她沐浴梳洗,穿了最華美漂亮的衣裳,賓客盡散,她獨自站在花廳內,等了許久。他終是沒來。其實也並不完全是。月上柳梢頭,她明明聽見房檐上,有熟悉的聲音。
她喊了幾聲,可惜無人應答。
望著容梔澄澈的眼眸,謝沉舟險些將真相脫口而出。他喉結滾了滾,只斂眸道:「有些事耽擱了,我脫不開身。」
容梔一動不動盯著他,似要從他的神情中分辨出虛實。她問道:「你真的沒有來?」
謝沉舟緘默須臾,開口道:「是。」
他面色平靜淡然,容梔始終無法分辨那話中真假,只得暫且作罷。
她笑了笑,那笑意淺淡,若不是細細分辨,幾乎如若無物:「不說這個,說說別的。」她主動轉移話題。
「……好。」他應道。
「我該稱呼你什麼?商醉?逐月?還是謝沉舟。」這曾是困擾容梔長久的一個問題。
他的名字太多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到底該以什麼身份看待他,她是確定的。
但她看出來了,謝沉舟不確定。
謝沉舟一怔,眼裡竟浮現出些迷茫神色,他失神地將臉伏在手心,片刻後悶悶道:「我也不知道。阿月,我竟不知,我到底是誰。」
過去那些回憶又浮現腦中。那個男人的臉,那個男人說的話,還有那個男人死前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