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一刻也不敢停留,謝沉舟只在她髮鬢留下個輕不可察的吻,便轉身離去,孤寂到有些落魄的身影,快要融進了夜色中。
容梔掏出袖中竹笛,驟然吹響,剎那間,潛藏在暗中的弓箭手已然拉至滿弦。
對準了謝沉舟的後心。
第54章 失之千里 除了她,不會再有了。……
他停了腳步, 卻沒有說話,更沒有轉身看她。只是筆直地站在那,站在與她相隔數尺的陰影里。
似是嘆了嘆, 又或許只是容梔的錯覺, 劍弩明明對準了他,只待她一聲令下,他就會一箭穿心而亡。
他卻不慌不忙, 泰然自若地等著她, 甚至還透出些散漫的姿態。
沉默,長久的沉默。四周死一般的寂靜 ,而後是弓箭蓄勢待發,拉至極致時, 皮革撕拉的聲響。
藏匿在暗處的弓箭手額頭汗滴不斷, 實在是心理壓力太大。到底是射還是不射,箭在弦上,他只要一鬆手,逐月郎君可就要殞命於此了。
容梔冷冷地看著他,「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捨不得殺你?」
話雖絕情, 卻惹得謝沉舟無端輕笑了一聲, 「阿月,你我都心知肚明。」
從方才踏進小院, 他就知曉這裡不止有他們二人。還有容梔為自己特意準備的弓箭手。
收拾一個弓箭手,呵。不過是動一動手指的事。
是容梔太看輕了他, 還是說,她根本就沒真的想要自己的命。
他篤定地笑了笑,嗓音溫潤如初:「你不會殺我的。」
那語氣里是滿是自信, 還有對她下一步動作的十拿九穩。容梔氣極反笑,肩膀也被震得微微顫抖。
肩上素色罩衫還是滑了下去,捻落在潮濕的地上,髒污不堪。
他們一起共度過許多良夜。破廟互相試探那夜,廣濟寺彼此交心那夜,居庸關心意相通那夜……
而今又是一個良夜。卻只有今夜下了綿綿的雨,是溫潤又克制的,她卻覺得從頭到腳被淋了個透。
她嗓音輕的幾乎要聽不見:「我自以為看懂過你,謝沉舟。」
她錯了,她從未看清過他的心。他不是那個無家可歸的謝沉舟,更不是她的門客逐月。
他是本該死去的先皇長孫,商醉。
鎮南侯府幾十口人,沂州幾十萬人,甚至於清河郡的無辜百姓,都會因為他的一己私慾,陷入無盡的水深火熱之中。
藏匿先皇長孫……好大的罪名。
不過須臾,容梔眼眸里已恢復冷靜清明,哪還有半分對他的不甘和沉溺。
她強迫自己死死睜著眼,不允許有絲毫的心軟:「放箭!」她要親眼看著他死去,為自己的謊言付出代價。
利箭破空而出,劃破壓抑的天幕,旋轉著就朝謝沉舟心口而去。
謝沉舟不躲也不避,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唇角甚至還溢出了星星點點的笑意。
容梔只覺白刃也划過了她的眼,讓她胸口悶疼,險些喘不過氣來。
眼見只差毫釐之時,預料中的倒地卻未上演,從房檐上跳下來一抹黑影,而後是有劍出鞘的聲音。
寒芒閃過,射出的箭羽被「當」地一聲在空中砍成了兩段,無力地墜落在地。
裴玄顧不得其他,拉過謝沉舟就護在了身後:「殿下!您怎麼不躲!」若不是她察覺出不對勁及時趕到,那枚箭羽是真的會穿心而過。
殿下是瘋了不成!為了明月縣主連命都不要。
他並不朝裴玄解釋,而是越過她,沉沉地與容梔遙遙相望。
「你是如何猜到的?」他鮮少露出破綻,更何況要將他與商醉等同起來,絕不是一夕之間就能想到。
容梔驚愕於裴玄的突然出現,愣怔地張了張口,只覺腦袋遲緩地厲害。
她不可思議道:「她叫你,殿下?」所以,裴玄也是謝沉舟的人?
他不答,只一遍遍重複道:「我從未傷害過你,也從未想過要傷害你。」
「你到底安插了多少內應在我身邊?姚肅,裴玄,是不是連侍候我更衣的侍女,也都是你的手筆?」
那麼多的內應潛藏在自己身邊,可她卻全然不知,甚至是她自己引狼入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