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想著謝沉舟的事,容梔完全沒放在心上,敷衍道:「原來如此。」
生怕她不信,商九思煞有其事地連連點頭。
伸手不打笑臉人,可容梔實在無力再扯應付,便僵著一張臉道:「郡主怎的未走?」
商九思嬌哼一聲,「原來你還知道我是郡主!」她踮著腳,神色如同倨傲的小鳳凰:「本宮是堂堂郡主,怎有被趕客的道理!我守在這,自然是等你回來。」
容梔自覺把她脾氣摸得清楚,眼下愈發淡定:「等我回來,然後?」
「然後,然後,」商九思險些被她問住,頓了一瞬才又雄赳赳道:「然後跟你說這鎮南侯府也不過如此,本宮一刻也待不下去,這就打道回府。」
容梔躬身一禮,神色漠然,禮節卻是挑不出一絲錯:「恭送郡主。」
商九思無言以對,只好揚長而去。
姚肅遞上單據,「你同那小子互通心意了?」
容梔一愣,心頭澀意更甚:「他告訴您的?」
「哪能啊。」姚肅擺了擺手,撫著長髯得意道:「他就是個鋸嘴葫蘆!但你姚伯伯我是什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小子春風滿面,滋潤的不得了。」
驀地,她眼前又浮現出謝沉舟常掛著的,溫潤柔和的笑。
心湖被攪得一團亂,容梔面色有瞬間的凝滯,很快平靜如常:「若沒有別的事,我送送姚伯伯。」
姚肅點了點頭,心下卻疑惑不已。
這明月縣主今日,怎麼也學會下逐客令了。
………
容梔未回侯府,而是轉頭去了扶風院。
小院被打理得井井有條,掛繩上晾著他的常服,竹凳上放著拆開餵了一半的魚食。
還有謝沉舟不知從哪移植的海棠樹苗,雖尚且瘦弱幼小,卻也迎風而立。
處處都是他生活過的痕跡。
容梔坐於海棠樹旁,拿起水壺澆了點水。她想起了廣濟寺那一夜的海棠,洋洋灑灑,如粉色的星子飄然墜落。
想起謝沉舟攀折花枝,說要送阿娘一份禮物,卻將另一枚海棠花環帶在了她的腕上。
不會再有了。那樣漂亮的海棠花環,和那樣柔和的寂寂春夜。
她深吸一口氣,卻只能聞到他衣衫上飄來的朱欒香。
容梔抿了抿唇,忽然雙手掩面,就這樣靜默了許久。
院外響起三聲竹笛,是去找黎瓷的親衛隊回來了。
她移開手,眼底一片清冷淡漠:「進來。」
長庚快步而入,面色也好不到哪去:「回稟縣主,碧泉山莊並未發現黎醫仙的身影。需要繼續追嗎?」
容梔冷冷質問道:「追去哪?」城門緊閉,倘若是綁匪劫走,黎瓷一定還留在沂州。倘若是她自願逃走……
她太了解黎瓷,只要黎瓷不想被找到,就有辦法永遠不讓別人找到。
「派幾個人守在碧泉山莊,別的都撤回來。」
容梔漆黑的瞳仁里,看不到一點光。思忖良久,她補充道:「還有,把之前查到的江都謝氏族譜,呈上來給我。」
長庚驚愕抬眸。
「轟隆,」艷陽高照的天際,一道驚雷破空而出。
只是瞬息之間,滾滾烏雲如墨汁奔騰宣洩而來,將整個扶風院照得陰沉一片。
她就這樣安靜地坐在竹凳上,無聲無息地翻完了謝氏族譜。
真傻啊。
容梔曾先入為主的以為,謝氏這樣的百年世家,子嗣不在少數,謝沉舟作為不被承認的私生子,自然也說的通。
可她真的翻看完族譜,才意識到謝氏雖多齟齬,在某些方面卻又古板守規。
譬如對待血脈,其態度卻尤為慎重。即便是早已被逐出家門的旁支,在族譜上也有寥寥幾筆。
若非外力干涉,萬不得已,謝氏不會輕易將子嗣除名。
「私生子謝沉舟,母族不認,主母刁難,冒死逃出江都。」
「先皇長孫商醉,謝氏女所出,皇室不認,謝氏苛待,於天和二年被救,醒來後不知所蹤。」
她此前一直糾結於是誰帶走的商醉,還要多謝隋陽,方才在府門前提起了姚肅的身份。
於宣紙上,容梔冷著臉寫:「姚肅,先太子黨羽。」
她是如何識得姚肅的?容梔摩挲過「商醉」二字,最後的一絲僥倖也終於被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