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歲便被父親帶在身邊親自教導,七歲便開始處理族中事務,父親教我以家族為先,人心聚則家族興,家族興則百姓幸。於家於國皆要格局遠大,心懷包容才走的長遠。」
「父親自小囑咐我,至死都要護家族無虞,讓林家成為蜀南乃至天下最盛的家族。」
「我十六歲元宵燈節那日,殺了第一個人,他是我的隨從,名為阿慶。他十八歲,父母不在,與其祖父相依為命,他生的黝黑強壯,愛笑,愛吃桂花餅和燒雞,他從八歲起便跟著我,整整十年,還曾為我擋刀。」
「我才剛剛允諾要為他主婚,贈他一匹小馬和五十畝良田。第二日,他卻死在我的刀下。」
「那是很難形容的一種感受,陌生、強大、身不由己。好像有別的東西與我爭奪自己的身體,又像一頭野獸要破體而出,我聽不到別的聲音,耳中充滿咆哮聲,眼中是赤紅一片,我渴望著某個東西。但我找不到,我泡在冰水之中,拿起刀,希望揮退迷障。」
「我拼命地找,直到有一刻,世界都安靜了。」
「我精疲力竭地的躺在雪地里,雪落在我的臉上,手上,我舒服極了,天上飄著孔明燈,耳中是舉城歡呼。原來是慶典已至,我喚阿慶備車出府,可無人應答。」
「我起身尋找,便看到滿地的血和殘肢,我看著阿慶的頭顱,他的眼睛望著我,我第一次在一個人的眼中看到驚懼。我看著自己的手,我竟不知它能揮刀斷人頭顱。」
「我知道我定是病了,或是被人下毒,下蠱。林家上下翻了個遍,父親為我尋藥尋醫,我以為自己終於被治好了,我曾有整整一年未發病。」
「但是,在一個雷雨之日,我再次發病殺了那位替我治病的醫者。那是一位姑沈來的醫者,已七十歲,愛下棋喝茶,痴迷藥理,我贈他一本古籍,那醫者竟為我彈琴唱曲。」
「他為我醫治一年,是來辭行的,卻被我殺了。」
「殺人償命,我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苟活於世,該被斬殺,或許只有死,才能結束我的罪孽。」
「可父親把我攔下來,他說林家不能沒有我,他命不久矣,若是我被官府抓捕斬首,林家必然會陷入混亂之中。為了家族,我留下來了。但那次後,我很快便發病,然後,我被移到莊園,不到半年就殺了三個人。」
「枉死之人,皆是他們從林家僕從中選來的,我記得那幾個人,是逃難至永昌,被林府買來的流民。
「殺了人,我便又好了,從那個莊園出來,走到人前,我依舊可以考中狀元郎,受盡稱讚。我進獻良策,助大唐國庫增收十倍,令永昌水路,陸路南北貫通,搶占了與外域的貿易商道。」
「那一年,馮華引來芙蓉巷,大興土木,埋葬了無數屍骨。這個野心勃勃的人,有些頭腦,只是他觸及了太多人的利益,他太想掌控府衙,壓制各家族。」
「他若不除,遲早會挑動永昌大亂。而他一心往上爬,最終,這裡的百姓都會成為他的踏腳石。」
「所以,他得死。」
「那是我第一次下令殺人,殺的就是官。」
「蜀道艱險,一個不慎便是萬丈深淵,他的死,不足為奇。至那以後,我便接過族長之任,決策族中大事。然而,九年後,所有人都發現我停留在十五歲模樣,身形、音色、容貌未變一絲一毫。」
「族中開始傳出異聞,猜測我是太過聰穎故而被上天奪了生機。而我仍舊殺戮不止,那病魔如影隨形。」
「當我有一次,毫無徵兆發病,失手殺了一位前來拜訪的商客後,族中眾人終於想出了法子。在澄心湖旁側修了密道,我那時想,終於要將我囚禁起來了。」
「我終於不用在殺人了,我可以帶著心中的那隻惡魔永遠的被鎮壓在湖底,永世不得翻身。」
「我心甘情願進去,希望那道門再也不會開啟。」
他忽然笑了一聲,「芙蓉巷獻來陣法圖,我親自設了陣,卻不知,這困魔陣被人偷偷改了一個地方,變成一個狩獵陣。」
「你們能想到麼,當我躲在深淵,當我凝視著黑暗,當我鼓足勇氣,以命相搏,憑著自己的神智終於要壓下殺欲時,當我欣喜的發現,自己能戰勝心中惡魔時,忽然從天而降一個人……」
「他就在我眼前,渾身的血氣將我籠罩著,擊潰了我薄弱神志。」
「一切都煙消雲散了,那一刻,我知道自己終於死了,死在了惡魔手裡,它將我吞噬了。」
「我敗了。」
「林家再無林道舒。」
「活下來的,將是魔,是別人的劫。」
「這個地道依附天然洞穴而建,從建成那日起,唯一一個發現的人就是你的那位表弟。」
林默聲音淡淡的述說著,望向某個地方:「他很聰明、也極為謹慎,但他有年輕人都有的弊病,那便是好奇心重,他發現了蓮朵留下的東西,竟然試圖入陣。」
「他心悅你,便不忍心連累與你,所以想告訴杜鸞。」
「杜鸞,洛陽杜氏之子,自幼習武習文,十八歲考取一甲,但不愛朝堂紛爭,只愛上天入地、四處遊歷,性情狷狂,狂放不羈。他唯一執著之物便是芙蓉巷的蓉娘,所以才會因為鷹衛一案在永昌逗留。」
「杜鸞誤以為林家殺了鷹衛,一直咬著不放,甚至還查到我。而你表弟則試圖聯合杜鸞入陣尋找蓮朵。這兩人,我必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