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表弟卻極為執著,定要給她,並且還囑咐她:「即便現在用不著,日後也能用。」
他解釋說:「我做石匠時結識了一個好兄弟,他外祖父是個木匠,喜歡搗鼓這些,才要了我二十個銅板。」
「匣子外壁上的圖案也是我畫的手稿,是你最喜歡的梨花。」
說著,便當著她的面打開夾層,還教了她打開匣子的辦法。
「你還可以放些詩集,這匣子的尺寸恰好能裝七本詩集。不過,若你實在不愛讀詩,放些帳本、筆錄都好。」
「木頭是用特製的汁液泡過的,可用百年不朽。尤其是在雨天,這匣子還有香氣,你在衣櫥內,夏季可薰染衣物。」
被他這麼一說沈纓也覺得這匣子極具巧思,再加上又是表弟贈的東西,她一直將木匣子放在床下。
沈纓回想著表弟在出事前與她說的話,目光落在木架上最底層的一排普普通通的木匣子上。
三個木匣子並排放著,外面同樣刻著梨花紋,製作手藝卻很普通,但木料和匣子大小又和送給她的那個一模一樣。
這應該不算巧合吧?
木匣,詩集,七……
她將匣子取出,靠左那匣子裡面整整齊齊的疊放著一些書籍,她翻了翻,竟然全是詩集。
她又試著翻到第七本,是表弟親筆抄錄的一本手稿,混雜著《楚辭》《詩經》里的一些詩文。
沈纓翻看著詩集,上面的詩文她認得,但要說裡面講什麼她就不知道了,更猜不透表弟所暗示的消息。
是讓她找這冊子嗎,裡面的詩文又是什麼意思?
她翻開第七本書籍,開篇第一首,是《陳風·澤陂》這首詩。
「彼澤之陂,有蒲與菲。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彼澤之陂,有蒲與蕳。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1]
美人?是誰?讓她去找一個女子麼?
書冊被姜宴清拿在手裡,他翻看了一遍,說:「你表弟,應是看到了蓮朵屍身。」
「啊?他寫了?」
姜宴清搖搖頭,指著她先前看到的那篇詩文說:「彼澤之陂,有蒲與荷,他將荷改了個菲字。」
「還有,這一首《周南·關雎》,他寫下『低頭思故鄉,憑欄意無窮』[2],卻將前面一句『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隱去了。他抄錄的這一本詩集,十之七八皆是這般,隱去與蓮、荷有關的句子。」
「他應是知道了關於蓮朵一事的秘密。」說著他將書又遞給沈纓。
沈纓接過書冊,一頁一頁翻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麼,但她總覺得表弟既然知道了蓮朵的事,就會給她留下什麼線索來,她又不懂詩歌。
所以,表弟他肯定不會只留下這麼一個線索。
「殺死姨母一家的兇手與殺害蓮朵的人關係密切,但一定不是同一人。」
「他們用刀習慣不同,殺死表姐一家人的兇手用的是平頭短刀,下刀速度快,但力度不大,與殺死蓮朵的兇手有截然不同的用刀習慣。
「但他們一定有所關聯。」
所以,一切的是非恩怨最終又歸於蓮朵一案中了。
從姨母家離開後,姜宴清送沈纓回了家中。
她一夜未睡,就一直翻看那本書冊,試圖從中尋找其他線索。
本以為會一無所獲,但不甚滴落在上面的一滴蠟淚,讓她忽然意識到了其中關竅。
這紙,表弟用的紙很特別,是芙蓉巷五年前所制的七色箋紙。
七色箋製成那一日正是元宵佳節,蓮朵失蹤日。
芙蓉巷用這種紙作為請柬,送至各大高門,因紙張細膩,又隱隱有青竹香氣,迅速被各大畫手文豪喜愛。
但因紙質上佳,尋常人是不用它練字抄書的,只是在寫信或是寫請帖時才用。
表弟一向心細如髮,此舉必定有深意。
難道他在暗指芙蓉巷和澄心湖有關?
會是什麼關聯?
於是,隔日一早沈纓便去了澄心湖邊。
她特意繞道澄心湖,整整走了一圈,隨後又到了君子亭附近的假山石前。
她爬上山石遠眺,正對面是湖對岸的一座茶樓,門緊閉著。
當她在假山頂走動時,似乎有人從窗口一閃而過。
憑藉多年來對應危險的警覺,那一瞬,沈纓敏銳的意識到自己是被人窺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