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纓沒有。
她衣衫狼狽、臉色蒼白,面對指控,鎮定自若,一聲不吭地立在屍身旁側,平靜的仿佛像個局外人。
但他知道,在那雙平淡無波的眸子後面是何等的倔強和瘋狂,她絕不會等死。
姜宴清從沈纓身上移開視線,向徐縣丞微微頷首。
徐縣丞會意,向前幾步走到屋子中間,沉聲問:「沈纓,你仗著霍三包庇,現在連殺人奪財的事都敢做了,簡直可惡至極。」
真是不放過一絲拉踩她師父霍三的機會。
沈纓冷冷地看著徐縣丞,不慌不忙道:「徐縣丞,您老想好了再說,殺人、奪財,這罪我可沒認。縣令大人既要向您請教,您須立身清正,莫要教壞晚輩。」
「否則,初來乍到的縣令大人會以為永昌縣只以大家族為尊,毫無法度,日後有樣學樣,只知道糟蹋我們這些無權無勢的賤民。」
徐縣丞被戳中痛處,氣急敗壞,指著她厲聲道:「牙尖嘴利,你說本官冤枉你,那倒是說說今日為何假借家人之名來林府鬧事?為何傷林玉澤?為何身上有千兩銀?而林婉柔被殺後身旁為何只有你一人?這些可都是眾人親眼所見,你還怎麼狡辯。」
沈纓冷笑,說道:「就如林公子所說,我是來自薦枕席的。」
「坊間盛傳林府長房嫡子最是多情,憐香惜玉又出手闊綽,整個益州府紅顏知己不計其數,什麼千金、寡婦、尼姑、花娘葷素不忌。」
「我家裡遇上難事,於是以為即便我是屠戶女,只要有幾分姿色也能博得公子一笑。」
她面不改色地說著自輕自賤的話,緊緊盯著林玉澤,隱晦道:「誰知林公子傷得這麼重,沒有雅興做些別的,於是便向我打聽了一些秘聞。」
「諸如深宅秘聞、江湖奇事、驗屍詭事,這可都是旁人不知道的,千兩銀自是給我的報酬,至於林婉柔……」
她說著就撿起那疊銀票,擦了擦上面的血跡,又塞回懷裡,接著對徐縣丞說:「未曾驗屍,未曾查問,您連她在何處被殺,幾時被殺,被何種兇器被殺都沒搞清楚,只因為我在旁側,又有幾個林家婢女作證就定我的罪?」
她掃了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婢女,冷聲道:「誰知道是不是她們起了惡念殺死主子,又嫁禍給我呢?」
沈纓話音剛落,那幾個女婢便哭作一團,爭相替自己申辯,直到沈氏訓斥了一聲才停下來。
「沈纓,你殺人奪財,人證、物證俱全,竟還敢顛倒黑白。姜縣令,這種心狠手辣之人,您萬萬不能姑息!」
沈氏被人扶起,衣袖上還沾著血跡。
她滿面悲戚,情真意切的為隔房的侄女傷心,掩面哭訴:「可憐我家婉柔,平白遭此厄運,你,你這個……」說完竟昏了過去。
沈纓皺眉看著被人扶走的沈氏和靠坐在榻上裝病的林玉澤,心中隱隱有了定論。
想通其中關聯,沈纓便越過徐縣丞對著姜宴清大聲道:「縣令大人,林府有冤,民女亦有冤,難道因為民女出身低微就能隨便定罪,那要這府衙何用?」
她的聲音蓋過嚶嚶的哭泣聲和窸窣的議論聲,顯得分外清脆。
徐縣丞回頭看了一眼姜宴清,見其面色陰。
他心中咯噔一下,快步上前指著沈纓呵斥道:「住口,誰給你的膽子,竟敢污衊朝廷命官。」
沈纓並不理會他,依舊直直地盯著姜宴清,說道:「那便秉公辦案,查問、驗屍、搜證,想毫無證據的就給我羅織罪名,我不服!」
只要讓她驗屍,她就有機會救林婉柔。
屆時由林婉柔指認兇手,她自然可以脫罪。
姜宴清向她看過來,黑玉般的眸子裡深不見底。
沈纓在那道冰涼的視線下強自鎮定,硬著頭皮沒有移開視線。
她總覺得,姜宴清一定能看破這是陷害。
徐縣丞大抵是從沈纓身上窺見了霍三的影子,知道動嘴皮子毫無用處,於是說道:「沈纓,本官知道你家中困苦,父親病重,做些糊塗事也是迫於無奈,所以,別再挖空心思狡辯,霍三遠在益州府,趕不回來救你。」
「你若誠心認罪,自可以減輕刑罰,否則,本官就請你去縣衙刑房嘗嘗十八酷刑的滋味。」
林致也接話道:「法不外乎人情,念你年幼又救父心切,林家絕不會累及你的家人親眷。」
林致是林氏一族之長,深受百姓敬重。
他年近花甲,儒雅依舊,從始至終都沒有露出絲毫焦躁暴怒的神情。
即便面對她這個疑兇也未惡語相向,甚至還表現出幾分寬厚憐憫。
沈纓見慣了人心惡毒,林致這種佛口蛇心的人更是見得多了。
她並不覺得只要認了罪,自己一家人就能活下去。
反而,一旦她承認殺死林婉柔,那麼私闖林宅、傷人奪財……
數罪併罰,他們全家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