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外行走大半年,除了在滁州江州消磨時光,也結識了許多新的好友。
區區一面高牆攔不住他。
對方卡住東方餚的側腰,運功往上一提,下一瞬便出現在牆外。
東方餚帶上幕笠,先尋個茶樓湊樂子。
熟悉那幾家太容易撞上人,他乾脆挑了間不常去的茶樓。
茶台上,說書先生口若懸河。
「坦瑟王被叛賊追殺,連逃十五日硬生生被追上了,當時正處一片密林,大軍圍困,刀劍相加。」
「當時他都已經絕望了,就在冷劍橫頸之時,一道身影從天而降!」
「如披萬丈霞光,僅僅一人一劍,出入千軍如無人之地,硬生生將坦瑟王救了出來!」
東方餚聽的直皺眉:「這什麼話本?」
要問別的話本子,黑衣俠客半點不了解,唯獨這個他還真的能說道一二。
「《奔驥王傳》。遠疆之國坦瑟之前發生叛亂,動盪不安,就是這個無名小卒橫空出世,救下落難的坦瑟王,受令封王。」
俠客一臉嚮往道:「傳聞他也是大魏子民,一手劍術出神入化,更恐怖的是絕世天驕般的進階速度。」
「外疆諸多高手只要和他交過手,哪怕一時能贏,給他半月時間捲土重來,無一不是敗於其軟劍之下。」
「這等絕世天驕般的成長速度,以至於後來交手之人紛紛殺機畢露,不想再給他成長的機會,可人家還不是好好的。」
東方餚見過無數的「天才」,連他自己要是自幼頗有天資,因而並不過分驚詫,只是道:「能經歷波瀾千帆,暢快自在,也不枉費一身武藝。」
但這話本他實在不想聽了,誇張的風格著實讓他聯想起被逼寫稿那些時日。
還是換家店吧。
楚家牧場在京都的店鋪剛剛落戶,聲名斐然,吸引了不少人。
外界有傳聞東方先生與牧場主乃是摯友,因而也有書生女娘常去看看,抱著萬分之一的僥倖,如若能偶遇東方先生呢?
東方先生本人表示,這些店鋪他也還沒逛呢,成日就被關在家中。
他邁入楚記珠飾,打算挑幾件珠釵,回去便說為母親擇買首飾去了。
東方餚一邊往裡走,一邊對著好友大吐苦水。
「實在是能悶死個人,我要是被關在這府宅里,不能出去見諸多知心好友,觀青山綠水,看人生百態,腦中仿佛都一片漿糊寫不出文章來。」
「早知這樣,我還不如就留在江州,至少鬆快些。」
他搖搖頭:「實難想像一些女娘自小長於高門深宅,困於一尺見方是什麼滋味。」
「我倒對這件事情有不一樣的看法。」
一道慵懶貴氣的女音插進來。
答話的女娘面容上覆著一層珍珠面紗,她放下正在把玩的精美珠釵,一雙艷麗灼灼的美目望過來。
「沒有出過那一方宅院,不知天地廣闊,自然也不知自身陷於困囿。」
艷麗灼目的女娘笑盈盈道:「你認為呢?」
面紗能掩蓋容顏,但掩蓋不了對方舉手投足的上位者氣息,更何況——
江州那陣子,這位天天和楚辭釣魚釣魚釣魚,除了釣魚就是登花樓、賞美人、嘗佳肴,日子過的比他這個「京都貴人」還要快活。
和楚辭玩到一處的能是什麼好東西!
同行的黑衣俠客兩眼發直,眼睛都快黏在對面女娘身上了。
東方餚心中無奈,知道她是誰嗎你就這樣盯人家!
他甚至生出一絲悔意。
面上卻全然沉靜,附身行禮:「……殿下。」
「我記得你。」陸天明眉目彎彎,親切含笑,仍然極具壓迫感:「小東方,你的話本新一冊寫好了嗎?」
東方餚臉上的從容笑容僵硬了一瞬。
倒不是因為他被黏黏糊糊的稱作「小東方」——
怎麼到了京都還有催更的!
「被關的無聊了?令尊可真是小氣,」陸天明的唇角掛著和藹可親的笑意:「難道我會記恨他百般阻撓我承任江州之事,刻意對他兒子下手嗎。」
東方餚拱手:「殿下心納山海,福容百川,自然不會與他一個古板學究計較。何況不管家父如何阻撓,贏家終究是殿下。」
這一聽分明就是還記仇啊!
他爹當年任麓晨書院長,帶領一眾師長學子跪在皇宮正東門前上諫,聲勢浩蕩,到今天都還有人提起這事。
陸天明笑了:「這句話我喜歡。」
哪知她笑臉一收,語調平平卻暗藏鋒芒:「你也覺得我不該?」
不該什麼……就很模糊了。
不該承任城主?
還是不該想一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她的眉眼柔和,凝望過來的目光卻讓東方餚心裡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