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嶺垣空洞的雙眸也不知落在何處,指尖殘留的溫度讓他下意識長指收攏,似怕這點餘溫消散了去。
其實他吃什麼都無所謂,什麼東西入了口他也都品不出滋味來,用飯於他來說已算是件磨人事,身上的疼痛讓入口的東西都似刀刃割過喉舌。
但他還是要吃的,好生用飯、好生吃藥,爭取活的久些,再久些。
但讓他撐著的這一口氣的,也無外乎是兩件事,一是妘娘,二是鳴冤,如今妘娘已然尋到,所謀之事也即將功成,他這口氣散了大半,便是什麼風邪都能侵入體內,讓他這條命消散的越來越快。
所謀之事已經大致有了定數,他是半個廢人,能做的事越來越小,手下的人將一點點不再需要他,他原本只打算在此處靜等著世子沉冤昭雪的消息,安靜地消磨這條命,但妘娘追了回來。
如此,他便不能再將妘娘攆走,也再捨不得將她攆走。
他的私心在瘋長,他也希望此生的最後一段,能與妘娘在一處。
他更希望闔眼前,能迴光返照,再看一眼妘娘。
婚事妘娘想圓,這亦是他心中所願,但他能給的也只有紅布紅綢,已是從簡再從簡,譚策說兩日後是好日子,那便再等上兩日。
蘇容妘用紅紙裁了婚書,當初也是準備了婚書的,沈嶺垣的字很好,上面的行文是他親自所寫,原本成親當日落上名字,只可惜生了變故。
如今沈嶺垣傷了眼睛,便由她反過來握上他的手,帶著他一筆一筆寫上聘她為婦的婚書。
「我的字不如你好,你莫要笑話我。」
沈嶺垣笑了笑:「不會,妘娘的字很好。」
她的字是他教的,當初也是這樣一筆一筆帶著她,如今卻是反了過來。
等落到名字上,便不能由她來帶著寫,乾脆換成紅泥蓋上手印。
蘇容妘還算是輕鬆,打趣一句:「挺好的,如同賣身契一般,日後你便是我的了,阿垣。」
沈嶺垣心頭微漾,面上也難得有了點血色,鄭重而堅定地回應她。
「是,我是你的。」
屋內屋外掛著紅綢,沈嶺垣髮髻纏的紅髮帶垂落肩頭,蘇容妘將其捋至肩後,輕輕依上去。
漂浮著五年的心終於能有片刻的安定,那些未能成的夙願也終才此刻有勉為其難的短暫圓滿。
只是在此刻,外面突然傳來譚策急促緊張的聲音:「裴家來人了。」
第379章 咱們一起休息罷
蘇容妘猛然被驚回神,好似從一場美夢之中陡然拉了出來。
但譚策的敲門聲是真的,那急促的語氣也並非是作偽,似有無形的手攪動心湖,不留情面地將好不容易紮根下來的她連根拔起。
大抵是聽到屋中沒有回應,譚策再敲門時便更急促了幾分。
沈嶺垣握住了她的手,先一步開了口:「可能確定是裴家人?來了幾人,可有你認識之人?」
蘇容妘有些怔愣地抬頭,入目便是沈嶺垣一副處變不驚的的模樣,他神色沒有半分意外與慌張,只是原本那些溫柔與滿足的笑落了下去。
「你知道裴家人會來?」
「不知。」沈嶺垣輕輕搖頭,「但大致的緣由,我也能猜到一二。」
蘇容妘一顆心被捏鑽起,但在阿垣身邊,感受他握緊自己手的沉穩力量,她便深吸兩口氣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像年少時一樣,所有事可盡數交給他去解決。
外面的譚策略一沉吟,低聲道:「來人約有五個,我雖不認得,但能確定是裴府中人,他們要你親自去見面,還有——」
他輕咳兩聲:「還要妘姑娘也過去,不過裴尚書令未曾親自過來。」
裴涿邂沒來。
蘇容妘暗暗鬆了一口氣,心中只覺得只要裴涿邂未曾來,事情便並沒有多糟糕。
沈嶺垣略一思忖:「他們人在何處?」
「並未能尋到此處,只是暗點中等候。」
沈嶺垣將蘇容妘的手拉過來,握在雙手掌心之中:「好,有勞傳話過去,想要見我與妘娘,便親自來。」
蘇容妘詫異地睜大眼眸,未曾想到阿垣竟會主動邀裴涿邂前來。
她的疑問憋在心中,等著外面譚策應了一聲後退下,這才問了出來。
但原本在沈嶺垣面上那細微的血色已盡數退了去,繼而他以手成拳抵在唇角猛咳了好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