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燕枝打他也好!
至少這說明,燕枝還願意理他!
「朕寧願你打朕罵朕,對朕憤怒至極,拳打腳踢,朕也不要你這樣對朕!」
「說話!」
蕭篡原本是在懇求燕枝。
可話說出口,反倒像是命令或威脅。
燕枝閉緊嘴巴,像是故意和他對著幹一般,一言不發。
蕭篡雙眼愈紅,幾乎要滴下血淚。
「說話啊!說話啊!」
燕枝沉默片刻,終於鼓起勇氣,開了口——
他問:「陛下說完了嗎?」
蕭篡喉頭一哽,幾乎要噴出一口鮮血。
他又問:「草民可以告退了嗎?」
這回蕭篡沒忍住,胸膛之中,似乎有氣血向上涌。
他說了這么半天,燕枝就一點兒觸動都沒有?
燕枝只想問他這個?燕枝只是想走?
燕枝眨巴眨巴眼睛,目光澄澈,認真地望著他。
他只想問這個。
他出門來,本來是為了帶糖糕出來走走,吹吹風。
現在站在這裡,風吹夠了,他也站累了,他想回去了。
蕭篡的聲音很大,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聽得清清楚楚。
他也知道,蕭篡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蕭篡想讓他像從前一樣,被陛下一凶,就變成眼眶紅紅,委屈巴巴的模樣。
可是……
「陛下若是想讓我罵陛下,我已經罵過了,只是陛下從來不聽,也聽不進去。」
「陛下若是想讓我打陛下,我也已經打過了,只是陛下銅筋鐵骨,不怕流血。」
「陛下若是想看我哭的模樣,我已經不常哭了。我的眼淚在淨身房裡、在太極殿裡、在陛下剛找到我的時候,就已經流幹了。」
「我已經不愛哭了,也不會隨隨便便就哭了。」
蕭篡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眼裡似乎有火在燒。
燕枝同他說話了!
可下一瞬,燕枝又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著陛下,就像是看著生人一樣。」
「我看著陛下這樣,說這些話,我只覺得害怕,並不覺得難過或是傷心。」
「我不想刻意躲著陛下,我只是想自己待在船艙里,和糖糕一起玩耍。」
「我也不想再罵陛下、打陛下了,因為陛下總是自說自話,並不尊重我。」
「生人之間,幾日見不到面,是很尋常的,有的生人,甚至一輩子都見不了一面,這是很平常的事情。」
蕭篡難以置信:「朕與你怎麼會是生人?朕與你怎麼能是生人?!」
「朕與你認識十年,朕把你從淨身房裡帶出來,朕讓你做朕的侍從,朕與你相處十年,肌膚相親兩年,你與朕怎麼會是生人?」
「朕與你,分明是天底下最熟悉、最親近的人!怎麼能是生人?」
燕枝望著他,輕聲道:「陛下觀我如貓狗,我觀陛下如生人。」
「陛下從前是如何將我看做貓狗的,我就是如何將陛下看做生人的。」
「朕沒有——」
蕭篡下意識便否認。
可下一刻,他恍然想起從前的點滴。
他有。
他有這樣幹過。
他把燕枝當成小狗,對著他「嘬嘬嘬」。
甚至在方才,他還把燕枝看成是一隻小貓。
燕枝說的沒錯,他是這樣幹過,並他一直都是這樣乾的。
燕枝最後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對陛下就不難過了,或許是因為——」
蕭篡像是猜到他要說什麼了,急急地開了口,試圖制止:「燕枝!」
「或許是因為——」
「燕枝!」
蕭篡扯著嗓子,試圖蓋過燕枝的聲音。
可燕枝的聲音輕輕的、小小的,就算被他蓋住,也能從底下鑽出來,鑽進他的耳里。
「我真的不喜歡陛下了,並且以後也不會再喜歡陛下了。」
「不!」蕭篡厲聲喝止,「不許!朕不許!」
其實這樣的話,燕枝上回就說過了。
只是上回,燕枝是被他逼急了,大喊大叫著說出來的,甚至還指天發誓了。
可蕭篡從來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只當他是一時氣急,說的氣話,哄一哄就能好。
可是現在,燕枝一臉平靜,臉上無波無瀾,眼中澄澈通明,用一種溫和堅定的語氣,又輕又緩地說了出來,蕭篡反倒聽進去了。
燕枝越是平靜,就說明他越認真,說的話越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