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那晚,肯定有很多人去城裡,我們得多做點糖糕,到時候拿去賣,又能掙錢,又能看煙火。」
楚魚見他出神,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發什麼呆?」
「阿魚……」燕枝回過神來,小聲道,「我……我就不去城裡了,我留在家裡做點心。」
見他神色為難,楚魚大概猜到了什麼,壓低聲音:「你怕被抓到啊?」
「嗯。」燕枝認真點點頭。
他只是想,南邊官員,一定也是聽陛下的命令。
陛下忽然讓他們放煙火,或許是為了與民同樂,或許是為了慶賀天下一統,但也有可能是——
為了他。
燕枝可不會自作多情,以為陛下放煙火,只是為了給他看看。
他在陛下身邊的時候,陛下都不讓他多看,如今他跑了,陛下就更不可能讓他看了。
應該是為了抓他。
「不會吧?我們這兒這麼偏僻,而且我這回進城,特意在城裡看了看,沒有士兵看守,一切如常。」
「我與陛下,從前也看過煙火,只不過……沒怎麼看就結束了,所以我猜,有可能是陛下為了釣我上鉤,所以……」
「也有道理。」楚魚略一思忖,也不再強迫他,「那你就別去了,在家裡看也一樣。」
「好,你在外面行走,也要小心。」
「放心吧,沒事的。」
楚魚稍微寬慰他兩句,就趕著驢車回家去了。
糖在日頭底下曬久了要化,他得趕快把東西放起來。
燕枝看著他離開,最後坐回小板凳上,托著腮幫子,皺著小臉,憂心忡忡。
理智告訴他,他已經躲得夠遠、夠偏僻了。
就算陛下一個鎮子、一個鎮子地找,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找到他。
可是……
他總感覺心裡悶悶的,很不舒服。
燕枝一直都能感覺到陛下的氣息和威壓。
極其強勢,極其霸道,如同狂風暴雨一般,席捲而來。
他遠離大梁宮的時候,這股威壓慢慢減弱。
而現在,威壓再次出現,並且越來越明顯。
就像有一頭野獸,隱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將他視為獵物,腳步無聲,緩緩靠近。
不知道什麼時候,野獸就會從林子裡一躍而起,一口咬住他的後頸。
想到這裡,燕枝忙不迭捂住自己的脖子,環顧四周。
他……還是害怕。
*
燕枝喜歡看煙火,喜歡湊熱鬧。
又是煙火,又是雜耍的,他不可能不來。
蕭篡坐在案前,面前是平鋪展開的輿圖。
輿圖之上,多了一道硃砂畫出來的紅線,從梁都到淮郡,一路南下,水路貫穿的線。
他方才傳召了魏老大和幾個貨船夥計,仔細問過上次貨船航行的路線,就是這一條。
貨船的目的地是淮郡,最後也確實在淮郡靠岸了。
不過燕枝中途下了船。
大概是燕枝事前叮囑過他們,魏老大和幾個夥計梗著脖子,咬死不承認,燕枝搭過他們的船。
蕭篡原本想讓人把魏老大和幾個夥計帶下去,嚴刑逼供,打到他們招供。
但是……
他猛地一拍桌案,對上他們惶恐的神色與目光。
下一瞬,眾人的臉在他面前變換扭曲,最後竟變成了燕枝。
——燕枝站在他面前。
燕枝揪著衣袖,皺著小臉,要哭不哭地看著他。
燕枝抬起頭,眼裡蓄滿淚珠,看著他,對他說——
「陛下已經踢了謝儀一腳,陛下已經把謝儀關進淨身房過了,陛下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陛下,奴只有這麼幾個好友,難道陛下要把他們全都打一遍麼?」
「若是如此,奴……」
——「朕當然不滿足!」
蕭篡重重一拍桌案,眾人不知他在同誰講話,只得連忙俯身跪下。
他當然不滿足!
要不是怕燕枝又哭,他恨不得把謝儀給宰了。
還有魏老大,還有楚魚。
統統宰了!
燕枝眼裡只能有他一個人,燕枝心裡也只能有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