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對!
蕭篡竭力站穩,熟練地舉起右手拳頭,照著自己的面龐捶了一拳。
冷靜點!別發瘋!仔細想!
一定有貓膩,一定有問題!
還是靜不下來,蕭篡又抬起左手,照著另一邊砸了一拳。
燕枝不會水,甚至很怕水。
更何況,現在是冬日,他不可能會無緣無故消失在船上。
他是不是藏在貨船船板里了?他是不是化妝易容,扮成其他人的模樣了?
還是他中途就下船了?
蕭篡猛地轉過頭,看向這幾日一直開著的好感面板,眼神凌厲。
燕枝對魏老大這群人的好感,從十天前就沒再漲過。
他剛發現這件事情的時候,心裡還沾沾自喜,覺得燕枝對他們的好感不過如此,頂破了天也才六十幾。
但現在看來……
這分明是因為,燕枝十天前就下船了。
燕枝十天前,在途中就下船了!
「哈!」
蕭篡看著好感面板,面目扭曲,嘴角抽搐兩下,反倒笑出聲來。
他抬起頭,望著太極殿上金頂,越笑越激動,越笑越大聲,甚至殿中隱隱盪著回聲。
「哈!哈哈哈!」
好!好得很!
蕭篡一面仰天長笑,一面撫掌拍手。
燕枝,聰明!
燕枝,不愧是陪了他十年的人,太了解他了!
他要做什麼,他要去什麼地方,他要查什麼東西。
燕枝遠在千里之外,猜他的心,一猜就中。
次次猜中,次次逃脫。
又聰明又機靈,又勇敢又堅韌。
燕枝哪裡是蠢貨啊?燕枝哪裡是傻蛋啊?燕枝的智慧哪裡止四十九啊?
他才是蠢貨,他才是傻蛋。
他蕭篡才是蠢貨!他蕭篡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蕭篡笑著笑著,退到玉階邊,毫不顧忌地坐在階上。
他張開兩隻手掌,低頭看去。
蕭篡的手很大,上面還帶著粗糲的手繭。前幾日被木刺扎出來的細小傷口,已經痊癒,但還是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坑。
他的手拉得開百石重弓,揮得動青銅長戟,勒得停高大戰馬。
他的手斬盡敵國敵軍,握緊天下權勢。
天下皆在他的掌中。
可燕枝這隻小燕兒,哪裡還在他的手裡?
原本被他攏在掌中、掐在手心、扣在指尖的燕枝,現在哪裡還在他的手裡啊?哪裡還有他的蹤影?
是他蕭篡在燕枝的手裡!是他被燕枝玩了!
他被燕枝抓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玩兒了!
*
不錯,蕭篡猜的不錯。
燕枝是提前下船,半路逃跑了。
在貨船停靠,魏老大問他要不要下船逛逛的時候,他就跑了。
山林間的馬鞭,驟然吹來的冷風,教他心神不寧。
他一向很相信自己心底的感覺,他覺得這是娘親在天上給他的暗示,於是他跟魏老大說了一聲,收拾好東西,就提前下船了。
沒把他帶到淮郡,魏老大過意不去,還退給他二兩銀子。
臨走時,他特意叮囑魏老大,不要說他搭過自己的船,魏老大也答應了。
所以現在——
燕枝帶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來到一個名為「石雁」的小鎮上。
燕枝下了船,也不問路,隨便亂走。
途徑這裡,偶然聽見鎮子名字,覺得與自己有緣,便留下了。
直到後來,看見鎮子前面立著的石碑,他才知道,原來是「雁」,「大雁」的「雁」,「北雁南歸」的「雁」。
不是他的「燕」。
不過也沒關係,都算是同類,燕枝就打算在這裡住下來了。
今日天色尚好,日頭高掛。
燕枝背著包袱,帶著糖糕,跟著鎮子裡僅有的一個牙人,去看屋舍。
「小公子,你看這間怎麼樣?這原本是個豆腐娘子的屋子,她如今生意越做越大,準備去城裡開鋪子了,就托我把屋子賣了。」
「院子裡有一小塊田,能種種菜,還有口井。屋子就三間,不過你一個人住肯定夠了。」
第28章 定居 他恨陛下,他恨死陛下了
牙人帶燕枝去看的屋舍, 就在石雁鎮南面的一條小巷子裡。
巷子名叫「甜水巷」,燕枝一邁過門檻,就有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 迎面撲來。
「哇——」燕枝吸了吸鼻子。
他環顧四周,最後將目光鎖定在院子裡那口水井上, 小跑著上前,在井邊蹲下, 探頭探腦地朝裡面張望, 吸著鼻子,認真嗅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