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選秀,雖然他已經說服自己,接受了這件事情,但他心裡總是悶悶的,昨晚也睡不著。
後來,陛下發現他沒睡著,就說躺著也是躺著,就把他抱起來,讓他「爭寵」。
一直到天光破曉的時候,陛下才把他從溫泉池子裡扛出來。
他一整晚都沒睡,才剛睡了一會兒,陛下又把他喊醒,還對他說,這些公子哥兒,說不準以後都是他的主子,要他早早地就過來候著。
所以他現在當然沒精神。
燕枝掩著嘴,別過頭去,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正巧這時,一駕馬車從遠處駛來,在宮門前停下。
卞大人背著包袱,帶著卞明玉走下馬車,也不急著送他進宮,而是先將他拉到一邊,殷切叮囑一番。
「入宮之後,小心行事,切不可嬌縱任性,更不可強出風頭。只等選秀落選,就能回家了。」
卞明玉點點頭:「知道了,爹,你就放心吧,陛下不會看上我的。」
卞大人無奈,又拉著他,來到燕枝面前:「燕枝公子。」
燕枝趕忙收斂了臉上笑意,向他行禮:「卞大人。」
「我這個兒子笨得很,若是在宮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請燕枝公子多多提點。」
卞大人一邊說著,一邊從衣袖裡掏出一個錢袋子,要塞給燕枝。
燕枝擺著手,連連後退:「不可不可,奴……」
正拉扯著,卞明玉探出腦袋,一把奪走父親手裡的錢袋,從自己腰帶上扯下一個荷包,從裡面拿出一個布包,遞到他面前。
「這個給你。」
燕枝還想拒絕,卞明玉又笑嘻嘻地道:「鹽漬青梅。好吃的,給你吃。」
卞大人剛想訓斥他,卞明玉又道:「爹,你給燕枝公子塞銀子,人家在宮裡怎麼花?再說了,要是你這個又丑又土的錢袋子被陛下看見,你讓人家怎麼解釋?」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卞大人一時間竟愣住了。
卞明玉最後道:「虧你聰明一世,連這點都沒想到。」
他轉過頭,朝燕枝笑,露出八個大白牙:「給你吃。」
燕枝還是拒絕:「還是不必了,我……」
「吃一顆,沒核兒,是南邊親戚特意送來的,家裡的弟弟們都吃過了。」
「南邊親戚」四個字,卞明玉咬得格外用力。
燕枝下意識抬起頭,對上他友善的目光,好像明白了什麼。
卞明玉好像知道了。
前陣子在營地里,那個裹著披風,偷溜出來玩兒的人,就是他。
可是卞明玉,好像並沒有要揭穿他的意思,更沒有要用這件事情威脅他的意思。
或許,只是因為他們當時談到了南邊,所以他單純熱情地想要讓他嘗嘗南邊的東西。
燕枝怯怯地看著他,試探著伸出手,捻起一顆梅子:「多謝。」
「不必客氣。」卞明玉笑著,從父親肩上接過包袱,「爹,我進去了。」
「行……」卞大人皺著眉頭,忽然想起什麼,「錢!卞明玉,錢還給我!」
可是卞明玉背著包袱,揣著父親的錢袋子,跟隨迎候的宮人,頭也不回地進了宮。
燕枝把梅子塞進嘴裡,笑了笑,低下頭,在名冊上圈了個小圈兒。
卞公子到了。
不多時,其他公子也陸陸續續到了。
也有想給燕枝塞錢的,但是燕枝膽子太小,全部推辭了,一個都沒敢收。
謝儀是他父親陪著過來的。
父子二人看見燕枝,為了幾年前的救命之恩,又鄭重地向他行禮道謝。
謝父甚至要給他下跪:「燕枝公子,救命之恩,永世難忘……」
燕枝趕忙扶住他,讓他站好:「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謝儀沒想過要入宮,謝父也不奢望他做皇后,父子二人在宮門前,也是依依惜別,殷殷叮囑。
燕枝本就想提醒謝儀兩句,低頭看看名冊,見人來得差不多了,便留下兩個宮人在宮門前繼續等候,自己親自帶著謝儀,朝備選兒郎的住處走去。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長長的宮道上。
謝儀是謝家旁支子弟,家中並不富裕,就算這幾年他父親立下軍功,他們家也一直都很簡樸。
也有可能是故意扮丑,謝儀今日只穿了一件洗得發白的素色衣裳,冠上也只插著木簪。
謝儀摸了摸衣袖,從裡面拿出一個熟悉的荷葉包,悄悄遞給燕枝。
「公子。」
「誒?」燕枝驚訝,連忙用衣袖遮住他的手。
「前陣子的糖糕,不知公子吃著可還好?」謝儀溫聲道,「我收到旨意要入宮,知道會見到公子,所以特意再去鋪子買了一些。」
「謝謝。」燕枝接過溫熱的糖糕,藏進袖中。
謝儀又問:「前幾日聽聞公子風寒,今日可大好了?」
「已經好了。」燕枝點點頭,「勞你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