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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杳說:「萬總叫我再仔細問問,所以我前陣子又去審了一遍,他嘴挺硬的,最後還是把他老家的小女兒接過來給他看了兩眼,張啟才承認,是有人給他一大筆錢,現金,給到了他老家的親戚手裡,差使他蹲你弟,就算弄不死,也要弄得半死不活,躺在床上醒不來。」

對面的那條巷子牆面已經變得斑駁,磚瓦上處處是劃痕,梁初楹的聲音變得越來越輕。

小時候以為自己從糖紙里看見的是世界的真實,長大後面對這些滿目沉疴,發現那才是真實的世界。

四月,春天的夜,河畔的風灌滿巷道,梁初楹覺得冷,就把外套的拉鏈拉到頂,拉鏈頭頂著下巴,她最後看了巷口一眼,從彈珠機前面的小板凳上站起來,背對著梁聿,道了聲「再見」。

其實心裡想的是「再也不見」。

梁聿的那張臉總是會提醒她一些沉鬱頓挫的事,仿佛要把心臟上挖出一個洞,讓記憶抽絲剝繭般露出真容。

路邊的燈閃了幾下,暗黃色的光恍惚間給春夜蒙上一層輕紗。

梁聿面色不驚,眼睛輕微闔動幾下,視線降落在那半罐子糖上,裡面的糖紙包裹著小小的糖塊,反射出斑斕的光。

少年沉吟幾秒,抬手擰開了罐子,明明知道裡面的糖果很難吃,他還是剝開一顆,冷淡地低垂著眼,把糖扔進嘴裡,然後仰頭,兩指撐開一張薄薄的糖紙,眯住一隻眼睛看。

沒什麼新奇的。

「真是會傷春悲秋。」他低低念了一句。

梁聿盯著這張皺巴巴的糖紙,忽然想起來自己之前養過幾隻倉鼠。

它們跟梁初楹有點像,一副可愛的外表,卻有石頭般的心,總是咬他,把他的手指咬得流血留疤,一般人可能會直接把倉鼠甩開,而他不是。

他甚至會饒有興致地用另一根手指頂頂倉鼠的下巴,等它咬膩了鬆口了再抽手,久而久之,那群小東西熟悉了他的氣味,再也沒咬過他。

王栩文之前說他太慣著那群畜生了,他說不懂得報恩的畜生就得打,要麼就丟掉。

梁聿眼裡含了幾分笑,側頭掃過箱子裡窩著睡覺的倉鼠,敷衍著說著:「啊,是這樣麼?」

現在想來,梁初楹剛從巷子裡出來的那個眼神,倒是的確很像那些咬他的倉鼠。

怪不得那個時候會覺得熟悉。

只是,倉鼠最後的確被他丟掉了。

因為它們不再咬他了,也不對他齜牙了,梁聿覺得沒意思了,等他冬天再記起來的時候,小傢伙已經凍死了。

黑夜裡,少年很輕地眨了幾下眼,隨手把糖紙一丟,輕薄的紙片在午夜的風裡晃晃悠悠地落地,楹無聲息。

河畔的柳正長得旺盛,這裡的風最大,江上生出道道漣漪,夜風颳得梁初楹的臉發痛,她稍稍低了頭,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金友媛手錶可以跟幾個固定的人發簡訊,她問梁初楹明天有沒有空陪她去吳山。

明天是四月五日。

夜裡溫度太低,梁初楹呼出的氣都凝結成聿霧,蒸騰往上。

她睫毛低低顫動幾下,回了「好」。

清明節當天,梁初楹一早就出了門,吳山不在市中心,近乎郊外,早就被開發成了一塊墓地。

金友媛的哥哥就葬在那裡。

其實就算金友媛不來提醒她,梁初楹也會去的。

她在山腳的花店裡買了一束花,實際上她並不知道金星鑫喜歡什麼花,只能挑寓意好的買。

她到的時候,金家父母還沒走,梁初楹看見金友媛的母親還跪在墓碑前,往爐子裡燒了一沓冥幣。

金友媛退在一邊看著,視線飄過梁初楹這邊,在她身上停了幾秒。

金父順著她的視線看過來,見到梁初楹的時候,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得低暗起來。

山野的風大,徐徐吹開地面蓬生的雜草,梁初楹能聽見自己抱著的那束花被風吹動的沙沙聲。

金母從地面上起身,她的頭髮被風吹得凌亂,單手牽了牽毛線外套的衣擺,轉身間看見了站在一邊的梁初楹,女人抬眼看了她一下,又倏地移開,仿佛沒把她當回事。

她開始收拾地上的狼藉,看都沒看她,聲音很平靜:「你來幹嘛。」

梁初楹把花輕輕放在墓碑前,沒敢看石碑上刻著的名字和照片,末了也只是乾巴巴說了一句「抱歉」。

金母像是對這個詞已經聽膩了,瞥她一眼,什麼也沒說,收拾了東西,牽著金友媛就走。=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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