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整齊劃一的集體懵逼。
龍華差一點忍不住笑出來。
他甚至有閒心問了旁邊的道一一句:「他們是誰?」
道一用震驚的眼神看他,如此凝實的山靈砸下來,你還有閒心問他們是誰?
「噬魂宗的。」萇止真人見走不了,也淡定下來,「要砸也是砸他們罷。」
從震撼中回過神來一想,這樣龐大的山靈,必定生出了靈智,應當不會傷及無辜。
就是被山靈糊一臉的滋味,大概是躲不過了。
跑是沒法跑的,只能眼睜睜看山靈砸臉這樣子。
同樣淡定的龍華則盯著越來越近的山靈,眯著眼認真琢磨。
這座山寸草不生得似是有些眼熟?
「九寂山?」他不確定地叫出了這個禁忌的名字。
……
青山杳在「鎮魂記」中,扮演了第二幕戲裡,獻祭己身的一個…路人。
蜃妖陵嵐本是想讓他負責更為重要的角色:住持獻祭儀式的大長老。
但他的感情無法同調。
他演不出大長老的決絕、悲愴、孤注一擲,演不出聲嘶力竭下的恨意與希冀同存。
任由陵嵐為他講解了許多次,他仍然無法理解這樣尖銳深刻的感情,更無法將之重現。
陵嵐無奈,最終只好放棄讓他挑大樑的想法,只給了他一個小角色,讓他混在背景當中,嘗試體會那樣壯烈激盪的情感。
戲終,陵嵐問他:「體會到了嗎?」
他點點頭。
「那下次你上?」陵嵐期待。
他又搖搖頭。
他深深喜愛人類的七情六慾、愛恨嗔痴,為人間大義震撼,為希望不滅感動。人類的一切欲望都那般鮮活靈動,是蓬勃的生的力量。
是與他身負的,完全相反的力量。
他喜愛著,卻極難擁有。
即便是在台上表演,他也很難展現其中一二。
他重新化為小狼崽,蹲坐在一旁,認真觀看接下來的第三幕戲。
這才是最適合他的。
不介入、不打擾,只從一旁靜靜地觀看。
觀看這世間百態,人間萬象。
當劇中的蘇七落下最後一步時,他忽然聽見了清越的樂聲。
仿佛鳴鐘擊罄,悠揚、沉著、宏大。
使人沉浸。
他陷於樂音,只覺周身難得的輕盈,好似化作一片雲、一縷風。
對原身為山的他而言,這等擺脫束縛、無拘無束的自在滋味平生未見,不由自主地,便更加沉浸其中。
——完全不知道,他是真的擺脫了身體,化作了靈屹立在天地間。
毫無所察的他,嗅到了一股好聞的氣息。
十分熟悉。
嗅到便不由心生親近與喜悅。
他心中歡喜,忍不住沿著風裡的訊息,朝著氣息的源頭靠近過去。
想挨得最近。
最好能攬進懷裡。
鳴鐘擊罄之音在耳邊迴蕩,惹人喜愛的氣息在鼻端縈繞。
身體飄飄然。
心神無限的放鬆。
鎮壓邪祟近萬年,他從未有過如此輕鬆自得的時刻。
驀地聽見一個聲音在叫他。
「九寂山。」
聲線清爽乾淨,分外熟悉。
音量不大,卻從宏大樂音中頑強地掙出一頭,蹦到他的耳邊,拼命提醒自己的存在。
他被這個聲音叫醒了。
下意識睜開了眼睛。
好像以為睜開眼,就能看見聲音的主人,所以迫不及待地睜開了眼睛。
連無拘無束的自在、輕鬆自得的時刻,也乾脆地拋在了腦後。
比起自由,他想,他大概更想看到這個人。
睜開眼時,就看見身下遼闊的沼原,與其上齊刷刷抬頭望著他的修士的臉。
青山杳:……
我化為原形了?
我真飄了?
他的思維空白了一瞬,但「眼睛」還是完美執行了他醒來時的迫切願望——他看到了龍華。
那人眼中沒有半點驚惶,唯獨有些驚喜地抬眼望著他,叫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