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聞箏微微掀起眼睫。
他掃了周圍一圈人,而後將目光落到首位的葉懷昭身上。
「迎戰固然重要,但此事的關鍵並不在那些依令行事的魔族,」他說,「若是想終止修真界和魔界的這場戰爭,需要從下令的魔君入手。」
葉懷昭覺得他說的很有理。
看樣子這個幻境是以修真界和魔界徹底撕破臉為基點運轉的,若是能解決戰爭、殺掉魔君,或許這個幻境就會崩塌破碎?
見其他人也沒有反對,葉懷昭乾脆直接道:「既然這樣,那我們的目標便是將魔君殺掉。」
她當上了掌門,按照前八宮的慣性,想必山槐應該也成為了魔君。
雖然葉懷昭無論在現實還是幻境中都沒殺過山槐,但她覺得這應該不算很難。
她一面想著山槐的成名之技,一面隨口說:「那魔君如今在何處?」
議事殿中依舊嘈雜吵鬧,有人在說傷亡的數字,也有人在說如何同凡間朝廷聯繫,吵吵嚷嚷得如同大雜燴般讓人腦袋嗡嗡作響。
然而,一道聲音依舊如同利刃般劈開所有雜音,瞬間讓漫不經心的葉懷昭剎那間驚醒,而後一點一點僵直身體。
她聽到有人說:「謝遲雲那廝,此時應當在樂壽城縱情享樂吧。」
葉懷昭失手打碎了桌上的茶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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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御風在前往樂壽城的路上,葉懷昭還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不,不對,她本來就是在如同夢境般的幻境。
可這個幻境究竟想讓她做什麼呢?
前七宮的幻境放大了她的七情,第八宮的幻境則讓她失去了一切、重新找回了自己。
那麼這個第九宮是以她的哪種情感來搭建的?
葉懷昭在來樂壽城之前仔仔細細地打聽過這個幻境的一切。
她依舊是個修習劍術的醫修,她依舊與莊丹雪常年爭鬥,她在問道大會中拿到魁首、並在幾年後接過葉珩的掌門之位。
她過著與現實一般無二的人生,即便是未來的走向都沒有任何偏差,她依舊是那個順風順水的葉懷昭,驕傲自信的葉懷昭。
除了她沒有一個叫做「謝遲雲」的師兄。
她翻遍了整個長風門,問遍了每一個弟子,所有人都在說謝遲雲是弒君上位的新任魔君,說他冷情冷意、暴虐無邊。
戒律堂中沒有師兄為她頂替偷溜下山的禁閉記錄,她的屋中沒有師兄為她買的綠松石首飾,她也從未沒有為某個人的生辰,特意跨越南北跑到丹河秘境尋找禮物。
這個幻境中存在謝遲雲。
可卻沒有她的師兄。
葉懷昭出現在樂壽城的一瞬間,便立刻觸發了所有警戒的陣法符咒。
魔氣鋪天蓋地地升起,術法盡數向她襲來。
「長風門竟然還敢來人?」一個雙目赤紅的魔族扯了扯唇角,「可惜,來多少都只是……」
他的話音未落,一道清脆的劍鳴聲便劈開血霧,劍刃直直刺入他的咽喉。
鮮血噴濺在少女的臉頰上,她卻連眼睛都沒有眨,另只手迅速掐訣。
漆黑的魔氣中突兀湧現出一股極為強大的赤色靈力,八道流淌著赤紅符文的柱子在城中憑空升
起,在剎那間勾連出一張巨大的薄紅色屏障。
屏障之內的魔族在瞬息之間被抽乾魔氣爆體而亡,而屏障之外,少女反手將沾滿鮮血的長劍抽出。
她冷冷說:「滾開。」
城門在她的身後轟然一聲關閉。
本該將闖城修士斬殺在劍下的魔族在葉懷昭不記代價的自殘式攻勢中潰敗,幾乎是毫無抵抗力地被她一路殺進了城主府。
葉懷昭身上沾滿鮮血,既有她的血,也有魔族的血,持劍的手幾乎被鮮血浸染得握不住。
可即便如此,她的眼中依舊滿是冰冷的執拗,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從身體四肢乃至靈識中傳來的疼痛一般。
她揮手將要斬落攔路魔族,卻在剎那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殺氣,而後是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她的身後突兀響起。
「長風門的葉仙君……竟孤身一人就敢來闖我樂壽城麼?」
她本能地旋身揮劍抵擋,卻依舊沒能抵擋比她整整高出一境的術法攻勢,硬生生被魔氣振退數步,而後被人掐著脖頸,按在牆上。
葉懷昭被迫仰頭,在樂壽城坍塌的半牆下,望見了一雙猩紅色的眼眸。
眉心一點朱紅的男人微微眯著眼眸,掐住她脖頸的手指收緊,似笑非笑道:「好久不見,葉仙君。」
這是一張葉懷昭最為熟悉的臉龐。
可也是如今她最為陌生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