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懷昭後半截的話卡在喉嚨。
「他擁有很多,卻從來不覺得滿足,如果得不到你對他的愛,那刻骨銘心、永生難忘的恨也是他追求的。」謝遲雲溫和而強硬地說。
原本順從葉懷昭的動作靠在牆上的男人慢慢直起腰。
他的身量很高,平時總是顧及著葉懷昭和他的身高差距,習慣性地垂首。
但此時,男人身上那種淡然的溫和褪去,他一步一步走近葉懷昭,而後者下意識地後退,被逼至庭院角落沒有人打理、已經枯敗的花架上。
葉懷昭腳下踩著乾枯的落葉,身後是一格一格的堅硬花架,退無可退。
謝遲云:「你不想讓他死嗎,師妹?」
怎麼回事!
葉懷昭在心中尖叫,明明是她來興師問罪的,怎麼謝遲雲看起來比她還生氣?!
她下意識地揪住身旁延伸出來的一節藤枝,結結巴巴說:「我、他好歹也是我的師弟,之前也幫過我很多……他不應死在這時候。」
「可我不想讓他活這麼久。」謝遲雲說。
他在葉懷昭錯愕茫然的神色中,微微勾起唇角,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
「師妹,他想對你做的那些事情,足夠他死千萬次了。」謝遲雲輕聲道,「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他知道季衡遠或許清楚蠱蟲的真相。
他知道季衡遠與竊取封靈鏡的藥販有關係。
季衡遠有千百條不能死的理由,可那又如何?
他有價值,可並非無可替代。沒有他,謝遲雲照樣能挖出來他想要的一切。
他想對葉懷昭用的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就算沒有蠱蟲的事情,謝遲雲也絕不會讓他活著離開封魔潭。
他用目光描摹著少女柔軟的臉頰,腦海中卻閃過她站在山頂燃燒的火光中,震顫而不可置信的黑亮眼瞳。
——如果那日他沒有抓住季衡遠、讓他有時間陪同他的師妹去了丹河秘境、登上了枯榮山……
謝遲雲克制地將自己的思緒停在這裡,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再想下去他會不會控制不住情緒。
他並不介意讓葉懷昭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但到底還要顧及一些會不會嚇到她。
師妹年紀還小,心境純粹,季衡遠想做的那些事情,她一輩子都不必知道。
葉懷昭在他這種幾乎要將人融化入喉的眼神中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謝遲雲似乎總有一種本領,能精準地摸清她的所有思緒情感,悄無聲息地將主動權從她的手中拿走,再回過神來時被他逼到呼吸間只有清淺的檀木香。
這樣的事情,他似乎熟練到做過無數次一樣。
葉懷昭不知道謝遲雲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此時在想的事情有沒有泄露給謝遲雲。
她艱難地轉過目光,好半晌才說:「……即便如此,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抓到季衡遠偷竊秘寶,知道他想要對我下蠱——我不怪你沒來得及阻止。」
葉懷昭說:「但是,你為何要瞞我?」
「在丹河秘境時,你為何不告訴我?」
謝遲雲安靜地注視著她。
半晌,他緩緩開口:「師妹,我不想欺騙你。但這件事情,你暫時不能知道。」
許久沒有照料打理的花架早已落滿灰塵,那一盆一盆曾經嬌艷綻放的花朵垂著首,枯枝敗葉積了滿地。
葉懷昭攥住藤枝的手心在隱約泛著刺痛,細密的刺扎進肉里,卻沒有鮮血流出。
在這沉默的對視中,葉懷昭忽然意識到,這處花架似乎就是回憶中她與謝遲雲爭吵的地方。
只是那時候的花架鬱鬱蔥蔥,藤枝蜿蜒纏繞,暗香浮動中光影斑駁。
而此時,那些生機勃勃的花草早已枯萎。
葉懷昭臉上的溫度漸漸退去,她面無表情地深深看了謝遲雲幾眼,猛地推開他。
「不說就不說,我也不想知道!」
謝遲雲沒有還手,被她連推帶踹地轟出了大門,臉上滿是無奈。
一牆之隔的院中,葉懷昭本來要向屋中走去,卻越想越氣,忽然折回身衝著大門,氣呼呼罵道:「謝遲雲,我討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