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不會允許的,即便他不開心。
事情計劃總趕不上變化的,他的朋友身體,像是知道他本人要去做偉大的事情似的,突然在比賽的前一天,宕機不行了。
他明明拖著虛弱又疲憊的身體,卻還用玩笑的口吻,用蹩腳的,和戰掠學的華國語說:「勞資這種天才命不長是TPL一大損失,哎,沒什麼的,活了十幾年也見過大千世界,已經很夠了,就是……」
他在視頻電話里沖戰掠笑,但戰掠分明從他未說完的話里聽懂了——
他說,好遺憾啊。
他說,他真的好想用職業選手的身份上場一次啊。
這邊如此,那邊KC也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眼看比賽在即,他們打野選手突然病危了……他們註定要四打五了嗎。
梟本身是專業ADC,原本最擅長ADC的戰掠的朋友,卻自願退位讓賢,用他的話說,「只要能贏都可以。」何況打野他也不是不能打。
可這樣一來,打野的位置就空了。
「所以你去了?!」明明也沒有很煽情,可沈季發現,自己就是聽哭了。
「嗯。」
那時候溫言已經發現了他打遊戲的苗頭,戰掠在他去世的前一天,鼓起了人生第一次被他自己承認的勇氣,抗爭了溫言。
「我們戰隊長,居然會翻陽台跳圍牆?」想都不敢想他也做過這樣不理智,充滿年少意氣的事情。
KC大喜,制度還算不完善,他們鑽了個空子連夜上報了戰掠的選手名額。
戰掠跑到醫院,隔著玻璃,對渾身插滿了管子奄奄一息的友人,忍下情緒只說了四個字——我替你去。
那人抬手的力氣都沒有,卻拼命動了動手指給他比了個手勢。
他們最常用來交流嘲諷的——干翻他們。
戰掠比了大拇指,心領神會。
於是那樣新的賽場上,KC有一位很年輕,看不清模樣的迅猛打野,看得出他們沒有磨合得很好,但操作實屬亮眼得要命,甚至有其他隊開始打聽如何挖到這個不知名的半大少年。
戰掠沒有展示過他的打野,沈季甚至以為他生來就是ADC。
他的朋友並不在乎對手是哪國人,而是五個人在一起時,團魂代表我們能夠擊敗一切對手,掃清一切障礙。
或許真的有迴光返照這麼一說,KC,梟和戰掠還是趕上了帶著碩大的冠軍獎盃去見他的時候,他突然來了精神,說你們真是酷斃了。
戰掠清楚地知道,那大概會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心臟能跳動,能呼吸的他了。
他和戰掠說,別放棄自己的命運,要好好生活,記得自己想要過的未來。
戰掠那時堅定地答應他,自己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記得對方當時很高興。
戰掠沒有忘記。
於是後來有了聞名神壇的小破隊,ZS;有了那個與小破隊根本不匹配的神仙隊長兼ADC,Passer。
沈季已然掛著兩行熱淚。
戰掠手指拂過他的臉,輕聲說:「忘了告訴你,他叫奈恩。」
「什麼。」他眼淚戛然而止。
戰掠繼續道:「嗯,就是那個奈恩。」
「跟獵殺者奈恩同一個名字!?」戰掠的招牌玄師。
戰掠點頭,當初奈恩最喜歡這個玄師,因為他覺得,這就是他,主宰戰場睥睨一切,飛起來逮誰秒誰。
戰掠還曾笑過他中二,對方馬上用英文問他:什麼叫中二。
現在看來,這不是中二,分明是熾熱的愛與勇氣。
「他說,自己天生為這個賽場而生,可惜用我們華國人的話說:『中道崩殂』了。」
沈季破涕為笑。
「然後呢。」
平日總是轟轟烈烈的人,走得也不會無聲無息,他把他的積蓄全都拿出來,其實就他在KC以來賺到的錢,在那之前他是個十足的窮光蛋,這些錢分成兩份,一份捐給之前的孤兒院,一份委託代理人,給自己辦了個很風光的葬禮,甚至在墓碑上還用華國文刻了「老子不朽」四個大字。
他不想讓任何人為他的離開難過。
確實聽起來這樣的作風,很契合他的性格,沈季想,有的人就是站在那裡,哪怕躺在那裡,都能鮮活又有趣。
可是,沒辦法再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