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市里正式發文了,城市裡不讓飼養家禽。」柳振芳擔憂道,「以前雖說是割資本主義尾巴,但誰也沒明確說城裡不許養雞。如今正式出文件了,估計這雞是徹底養不成了。」
葉滿枝笑道:「不讓養就不養唄,沒有雞蛋,不是還有雞肉吃嘛。」
她家小吳飼養員養了兩隻小母雞,每天撿倆雞蛋。
為了支持閨女長成大高個兒,她跟吳崢嶸很少吃家裡的雞蛋。
每天倆雞蛋全給小吳飼養員吃了。
葉滿枝用餘光瞟了吳崢嶸一眼,果然瞥見他那張俊臉上滿是愉悅。
她心說,這回好了,吳大博士不但不用忍受雞屎味,還可以吃雞肉了!
然而,與這兩口子的輕鬆不同,柳振芳心裡滿是憂愁。
她家四個孩子,老大當了兵,老二畢業那年城裡亂糟糟沒趕上徵兵,去生產隊插隊了。
當兵的不用她操心,但是家裡每月得給老二貼補點錢和糧票肉票。
如今家裡只剩老三和老四,老三周墨是個大小伙子,整天跟餓死鬼投胎似的,那肚子根本就填不滿,無論吃多少東西,還瘦得像個麻稈。
老四周伊與隔壁的有言同歲,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人家有言每天都吃雞蛋補充營養,她能不讓自家閨女吃嗎?
肉票貼補了老二,家裡這倆全指著她養的那一窩小母雞補充營養呢!
城裡要是真的不讓養雞了,那她每月買雞蛋的開銷又是一大筆。
柳振芳在心裡算著帳,推開自家大門的時候,發現老周正蹲在地上組裝什麼機器。
她沒好氣地在對方的屁股上踢了一腳,「回家也不知道幫我干點活,整天就鼓搗你那些沒用的!」
周所被罵得莫名其妙:「菜地里的菜都拔出來了,也洗好了,還讓我幹啥啊?」
「……」柳振芳挑剔道,「你就不能跟人家吳所學學?我剛才碰見隔壁的兩口子了,人家吳所陪小葉在院兒里散步呢!你啥時候陪我散過步?」
「都是老夫老妻了,還散什麼步啊?別整那些虛頭巴腦的!」周所有理有據道,「吳崢嶸那媳婦比他小,他要是不哄著點,那日子能和諧嗎?咱們是年紀相當的夫妻,少年夫妻老來伴,這樣就挺好!」
「現在都不願意陪我出門散步,等我老了還能指望你幹啥?」柳振芳拿著大蔥葉子在他背上甩了一記,「我跟你年紀相當,就活該什麼也沒有呀?」
周所被她這把無名火鬧得一個頭兩個大,在心裡埋怨吳崢嶸帶壞風氣。
要散步就出去散步,在大院裡瞎溜達啥?
這不是影響其他同志的家庭關係嘛!
*
葉滿枝和吳崢嶸並不知道自己只是尋常散個步,就能影響鄰居的夫妻關係了。
打完兩盒子彈以後,兩人心裡都鬆快了不少。
葉滿枝剛去新單位幾個月,肩上的擔子著實不輕,而吳崢嶸自打當上正所長,工作就沒舒心過。
與大多數科研單位一樣,他們的科研經費也被大幅腰斬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即便他有再多抱負,也要對現實低頭。
這些年新項目無法上馬,一直圍繞以前的舊項目炒冷飯,搞深度挖掘。
雖說成績還可以,但是與吳崢嶸的心理預期相去甚遠,他能滿意就有鬼了。
葉來芽在工作上遇到的問題可以分享給他,但研究所的工作性質特殊,他只能獨自消化負面情緒。
葉滿枝放下汽槍,笑著問:「怎麼樣?心情好多了吧?」
「嗯,我心情一直挺好的。」
「少扯了,」葉滿枝瞥他一眼,「連有言都看出你心情不好了。」
她自己工作忙,其實沒察覺出吳所的情緒變化。
但吳玉琢是她爸的漏風小棉襖,稍有風吹草動就被她發現了,比天氣預報還准呢。
今天去上學之前,特意叮囑她哄哄吳所長,關心一下科研人員的心理健康問題。
小棉襖的關心,讓老父親很受用。
而吳崢嶸對人好的最直接方式就是給對方花錢。
將汽槍還回去,他輕描淡寫道:「孩子在外面沒有手錶不方便,這周去商店給她買塊手錶吧。」
葉滿枝:「……」
手錶在成年人之間還沒普及呢,誰家中學生戴手錶啊?
去一次射擊俱樂部,讓三個人受益。
只隔兩天,葉滿枝就給閨女買了一塊上海牌坤表。
吳玉琢完全沒想到不年不節的,自己居然能得到一塊手錶!
這可是手錶呀!
大院的同齡人中,只有那些渾小子有手錶,而且是偷戴大人的。
她眼裡難掩驚喜,長睫毛忽閃忽閃的,「媽媽,這手錶真是給我的呀?」
「嗯,」葉滿枝沒居功,「你爸的提議,我選的款式,看看喜歡不。」
吳玉琢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喜歡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