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廠長們喝茶的喝茶,翻筆記的翻筆記,沒人想摻和這種事。
朱可海確實煩人,但畢竟是一個班子的同事,他傷好以後,大家還得在一個鍋里攪馬勺。
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開除廖傑。
他逃避思想政治學習,又把領導給打了,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他都不占理。
陳謙對新來的同事沒啥好印象,不在自己包幹的車間折騰,整天去別人的車間講課,找存在感。
他率先發言說:「根據廠紀廠規來辦是最合理的。但當時雙方都參與了鬥毆,咱們要是只開除廖傑,那讓職工們怎麼想?」
據朱可海所說,當時是廖傑單方面毆打他的。
而根據在場的其他人作證,是朱廠長先動手推了廖傑,廖傑才出手回擊的。
況且朱可海骨折跟廖傑沒啥關係。
如果開除了廖傑,那要怎麼處理先動手的朱可海?
牛恩久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又問:「其他同志還有沒有想說的?」
發現蔣文明和王士虎都沒有要表態的意思,葉滿枝主動說:「廖傑是罐頭車間的職工,我是包幹罐頭車間的副廠長,雖然雙方起衝突的時候,我不在廠里。但這兩天我也大致了解了一下當時的情況。我覺得這件事的重點,並不在如何處理廖傑上,而是應該看到更深層次的問題。」
「朱廠長履新以後,一直分管宣傳和後勤工作。宣傳工作的成果是有目共睹的,這幾個月在咱們廠里掀起了一陣學語錄學著作的熱潮。車間職工們的學習也非常踴躍,就拿罐頭車間來說,連續兩個月的出勤率一直能達到95%以上。我看了一下這兩個月的考勤記錄,除了最近的三節課,廖傑參加了之前的所有學習班。」
「有些同志只知道廖傑與朱廠長動手了,卻不知道動手的原因。」
葉滿枝簡單介紹了廖傑的家庭情況,以及他因為沒有住房,在結婚後申請了鴛鴦樓。
「最後三節課的時間,正是他們擁有鴛鴦樓使用權的最後一周。從鴛鴦樓搬離後,這對新婚夫妻就要各回各家了。兩人即使結了婚,也沒有共同生活的條件。」
其他廠長:「……」
那廖傑打人似乎還挺合理的。
年輕人嘛。
咳咳。
「通過廖傑這件事,我覺得可以看出兩個問題。其一,職工福利分房已經刻不容緩了,後勤科的工作比較滯後,跟不上咱們廠的發展速度。如果年輕人能有個自己的小家,有個容身之所,也不至於那麼看重鴛鴦樓。」
「其二,咱們思想政治學習課的時間安排,需要適當調整。牛廠長和朱廠長利用下班後的時間,為職工們上課,已經持續了兩個多月。職工們還能輪流上課,但兩位廠長是要天天留下來加班的……」
牛恩久微微頷首。
自打跟那個朱可海一起上課,他每天都要留在廠里加班。
他平時的工作量是朱可海的好幾倍,每天下班再跟班學習,這幾個月明顯憔悴了不少。
跟對方一起搞宣傳,屬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辦法。
葉滿枝笑著說:「我覺得提高思想政治覺悟,看重的不該是形式,而應該是結果。大家都是從學生時代走過來的,不知你們那會兒有沒有『干坐生』,反正我當時所在的班級里就有兩名『干坐生』,整天在課堂上干坐著,出勤率特別高,但每次考試都得大鴨蛋。」
「咱們廠已經在牛廠長的支持下全面推行了《鞍鋼憲法》,各車間裡都有勞動和學習小組。經過兩個多月的學習,牛廠長和朱廠長已經為大家打下了一定的基礎。咱們其實也可以試一試讓小組長利用工間時間組織學習。廠里隔一段時間組織一次考試,考察大家的學習成果。而且車間之間、班組之間都可以進行競賽,讓車間裡湧現出更多的學著作積極分子。」
葉滿枝講得比較含蓄,她更想說的是,這樣可以把職工從學習班裡解脫出來。
該接孩子的接孩子,該帶老人看病的就帶老人看病。
朱可海的家裡有人照看,他可以心無旁騖地追求事業上的成功。
但職工要養一大家子人,誰能跟他似的當甩手掌柜?
朱副廠長要休養一陣子,學習班的事可以由牛恩久直接做主。
葉滿枝這個提議,算是說到了他的心坎兒上。
沒有朱可海礙手礙腳,他當場就採納了葉廠長的建議。
借著推廣《鞍鋼憲法》的機會,讓大家利用業餘時間展開轟轟烈烈的語錄和著作學習。
每半個月組織一次小考,每一個月組織一次競賽。
這次的班子會議嚴重跑題,研究起了思想政治學習和職工福利分房。
而處理廖傑的事,反而沒那麼重要了。
廠黨委最終決定,保留廖傑的職工編制,將其調離罐頭車間,下放養豬場勞動。
葉滿枝沒再替廖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