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馬支書說,「老牛還得在地里幹活呢,我們坐著騾車來的。」
「一頭牛頂得上好幾個壯勞力,確實得留在隊裡。」葉滿枝笑眯眯道,「之前我們科室的五個人翻一畝地,幹活還沒老牛利索呢。」
「哈哈,你們這些城裡娃干農活不行,」馬支書咧著嘴笑道,「也就老羅廳長有點種地的把式。」
雙方你來我往,聊聊家常,讓生產隊五人的精神明顯放鬆了下來。
要不是還坐在會議室里,這談話內容其實跟蹲在田間地頭沒啥區別。
葉滿枝收到謝主任的眼神暗示,繼續道:「老馬支書,聽說我們廳長去九里河勞動的時候,還在您家吃過飯呢,好幾年下來,你們也算是老交情了,有啥困難不能跟廳長商量,怎麼非得把地收回去啊?」
「哎,這不是有實際困難嘛,社員的口糧不夠吃。」
葉滿枝笑著打斷:「您好歹得給我們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我們才能給領導傳話呀!前兩年那麼困難,咱們都一起熬過來了,今年的日子明顯比從前好過了不少,社員的口糧怎麼就不夠吃了呢?」
謝主任接話說:「老馬支書,有什麼實際困難,你就直說,咱們是老交情了,儘量幫隊裡想辦法。」
話落,會議室里陷入安靜,九里河大隊的幾人都沒回話。
隊長和會計都用眼神瞄向老支書,似是不知是否該開口說話。
大鬍子盧隊長也看向支書,瓮聲瓮氣地說:「支書,反正已經這樣了,不如跟領導們講講實情,丟人就丟人吧!」
老馬支書皺眉想了想,灌了一大口茶,終於開口說:「縣裡取消了我們九里河大隊的返銷糧指標,社員的口糧確實不夠吃,這就是實情。」
紅旗公社是處於濱江近郊的一個公社,因著離城裡比較近,方便幹部職工下鄉勞動,好幾個機關單位和工廠,都把生產基地定在了紅旗公社。
也正是因為被這些機關單位占用了耕地,縣裡才照顧紅旗公社,給了他們返銷糧指標。
九里河大隊靠著這些返銷糧,算是把最難的日子熬過去了。
但今年情況好轉以後,不少公社和生產隊的返銷糧指標都被取消了,其中就包括他們九里河大隊。
九里河大隊的耕地本來就少,沒了返銷糧以後,要是不把借出去的耕地收回來,社員根本就填不飽肚子。
謝主任三人都是第一次聽說九里河大隊吃返銷糧的事,而且一吃就吃了一年多。
他們能吃這麼長時間的返銷糧,肯定與工業廳占用耕地脫不開關係。
謝主任皺眉問:「老馬支書,雖說工業廳占了公社的耕地,但我們六〇年去墾荒的時候,那一片還是荒地呢。六〇年以前,你們沒有返銷糧,也沒開發這塊荒地,社員們都能吃飽吧?」
老馬書記說:「現在的社員人數比過去多了一半呢!」
紅旗公社距離省城很近,很多人去城裡當了臨時工。
能在城裡賺工資,誰還回農村種地啊?
所以他們生產隊裡有將近一半的社員,在城裡打工。
但這兩年城裡精簡人口,別說臨時工了,連正式工都有返回原籍的。
九里河大隊一下子多出兩三百人。
而耕地還是原來那些,僧多粥少,糧食哪裡夠吃!
*
夏竹筠回到單位時,九里河大隊的代表已經被安排去食堂吃飯了。
聽說李副廳長已經調研回來了,她便沒有過多詢問有關生產基地的問題。
夏竹筠的日常工作被安排得非常密集,葉滿枝每天至少要陪她出席三個會議。
剛當上秘書的這幾天,她回家感慨了好幾次,領導真不好當啊!
不但智力要跟上,體力也要跟得上才行。
吳崢嶸問:「要不你每天早起跟我們一起鍛鍊鍛鍊?」
除了夫妻運動和單位里的舞蹈隊,葉來芽很少進行體育鍛鍊。
以前上大學的時候,還能在體育課上活動活動,如今大學畢業進了機關單位,小葉秘書幾乎沒什麼機會鍛鍊身體。
葉滿枝猶猶豫豫道:「早上的睡眠時間多寶貴啊,我其實每天都在單位做廣播體操。」
部隊的出操時間是六點半,跟著吳崢嶸一起鍛鍊的話,她六點就要起床。
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命了。
她常年要睡到七點半的!
葉滿枝把親閨女推出去:「你帶著咱家有言鍛鍊吧,她起得早!」
吳玉琢小同志睡得早起得也早,每天早上都要跑到她床上擾人清夢。
吳博士要是能把這個精力旺盛的煩人精一併帶走,那可太好了!
她其實就是隨口一說,沒真想讓一個三歲多的小豆丁出早操。
然而,翌日一早,吳崢嶸卻真的把閨女帶了出去。
葉滿枝激靈一下從床上坐起來,跑到窗台邊觀察這爺倆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