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機會想。」肖方允自嘲一笑,嗓子如同一面破鑼般嘶啞,「管他們如何,但我要活命。」
容翊淮似是沉默了片刻,或許是覺得同這樣的人講什麼都是多餘,便又問:「然後呢。」
「然後老天開眼,居然讓我在半路遇上了被雪崩掩埋的那羌國將軍和他的軍隊。」肖方允提到這,竟哈哈大笑起來,「我本不打算救他,可是看見他埋在雪下只露出一隻眼和半隻手的樣子,我又改變主意了,為什麼不救呢,我救了他,他這條命便是我的了。」
「我一直在追查的北境細作勢力,就是你與你的手下。」容翊淮淡然道。
「是。宋旌和應玉是有地形圖,也不知他們從哪兒弄來的,那地形圖很細緻。若不是咱們大慶軍隊不太擅長在雪地進攻,根本就不可能和羌國陷入鏖戰。他們確實很厲害,但我也要軍功。」肖方允繼續道。
「我騙他們,說我生擒了敵軍將領,獲得了一份羌國最新的地形圖——當然是假的,最準確的就是應玉手裡那份。」肖方允提起往事,竟還有些得意洋洋,「但他們相信了我,於是最後,我贏了。」
「我本只想拖一拖戰機,卻也沒想害死他們,誰能想到他們兩人,最後竟然願意留下來殿後,護送其他軍士先行離開,還救了百位被羌國俘虜的大慶民眾。」
「當真是冒傻氣的兩個人。我便知曉,當年宋旌能越過我被選為少將,只是因為他是宋士威的兒子罷了。」
「你認為,當年宋旌將軍被選為少將,只是因為他是鎮遠大將軍的兒子?」容翊淮聲音上挑,「那應玉將軍為何也被選為少將?」
「這還不簡單。」肖方允道,「一個兒子,一個兒媳。旁人哪有機會。」
宋湘靈在隔壁牢房,聽了這話,氣得直抖。
若不是李蕪一直拿眼神制止她,恐怕她都會忍不住衝到隔壁牢房,對著肖方允的臉來一巴掌!
她的爹娘能擢升為少將,靠的自然是實力,甚至,她的母親當上少將的日子比父親還更早一些!
他憑什麼信口開河,幾句話便抹掉他們的功勳和努力,只認為是血緣之故!
她氣得胸膛起伏,才聽見容翊淮道:「原來你是不服。」
肖方允默了一會兒:「小容大人,這是什麼激將法嗎?我已經不是二十多歲的小孩了,這招對我沒用。什麼不服,什麼嫉妒,都是八年前的事情了,人死了,什麼都沒有了。」
他說完,聲音又恢復死氣:「就是這些。勝者為王敗為寇,我無話可說。」
「但八年前,我起碼贏過一次。」
「看來的確沒有什麼好問的了。」容翊淮輕輕道,「湘靈。」
肖方允一怔,抬起頭來,看見隔壁牢房走出一女子。他作為舊日威北軍的一員,與宋旌和應玉熟識,自然知道,這便是他們留下唯一的女兒。
這麼些年,或許是懷著這隻有他知道的秘密,肖方允逐漸遠著宋家,當然,瘸了的一條腿成了行動不便最好的理由。他已經有些日子沒見過宋家這個小女兒了。
可今日,她穿一身妃色衣裙,頭上戴一隻瑪瑙石珠釵,如同一團火,是這間潮濕陰暗的牢房裡唯一的鮮亮顏色。
她的面容,一半像應玉,一半像宋旌。
肖方允眯了眯眼,仿佛從宋湘靈的臉上,同時看到了這兩個人。
尤其是,宋湘靈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嫌惡,看他的眼神早就不像是在看什麼兗國公,而是路邊人人都可以踩一腳的垃圾。
他看見宋湘靈走到了那一身深青色的男子身邊,一人穩重一人生動,倒是般配。他很厭惡地將臉別到一邊,可是餘光里這團火依然燒著,叫人很難忽視。
然後他又看見了自己那條瘸腿,已經斷了八年,走起路來使不上一絲力氣,死氣沉沉。
被關進牢獄的時候,鳩杖便被收走了,他這幾日若想行動,只能全無尊嚴地扶著牆,一點點用好的那條腿挪過去。
這看了八年的瘸腿從來沒有這般醜陋刺眼過。
隨後他聽見了宋湘靈冰冷的聲音:「我父母去世,是為了護全大慶邊境和黎民百姓。而你這樣的人,連對他們產生不服嫉妒的情緒都不配。」
丟下這句話,她牽著容翊淮便走了。
第69章 071當時是容翊淮去找的你們?難道……
只是一路將容翊淮拉出了天牢,容翊淮快走了兩步,與她並肩,隨後俯下身,把她的臉扳過來,「......又哭了。」
他從衣襟里抽出一張手帕來給她擦,動作輕柔。知道她在受了委屈,放完狠話後總是會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