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要和吳統領說明白的話,在尉鳴鶴嘴邊轉悠了兩圈,才緩緩說出:「無事,朕只是想問問你,要是有一日朕對你不再如今日一樣看重,你可會怨怪朕?」
「陛下無需擔心。」吳統領被這問題一驚,直接行了單膝禮,濃黑的眉毛豎起,沉聲道:「不論陛下是否看重微臣,微臣都會盡忠職守,謹遵帝令,為大定肝腦塗地!」
「微臣願意為陛下做任何事情,只求陛下,若哪一日微臣犧牲了,請您一定要善待微臣的妹妹!」
尉鳴鶴對吳統領的回答,說不上滿意,也沒有什麼不滿意的點兒。
就因著那幾分不滿不悅,連帶著看吳統領有點不順眼,揮手讓對方下去的同時,就想到了喜公公:還是宦官好,沒有父母兒女、姐妹兄弟,對朕的忠心更純正一些。
*
前朝對於粟州刺史的處置一傳出,沈知姁就讓人備轎輦,去永安宮西側殿,見一見吳良儀。
同時心中琢磨著這條消息:她倒是想起來,當時父兄定罪時,只說是流放北疆,並沒有說要強制做苦力,所以才有了接沈夫人回京、借用華信公主的名義通信這樣可操作的地方。
這條懲處,明顯和「涉嫌通敵叛國」這樣的罪名不相符。
唯一的解釋是,尉鳴鶴身為剛剛登基的帝王,對遭受誣陷的定國公府有一絲絲的不忍,所以在處罰時留了餘地。
沈知姁想到這裡,不由得揉了揉額角:她在前世就該看出這一點的,早點將尉鳴鶴手刃才是。
「小姁怎麼這樣苦惱?」沈夫人溫柔似水的聲音響起:「是不是在陛下面前受了委屈?」
「母親,您今日還咳嗽麼?」沈知姁回首,看到面龐削瘦的母親,眼底就是滿滿的心疼:「您放心,我在宮中好的很,沒有人給我委屈。」
「是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有些多,所以煩惱些。」
沈夫人眉眼沉柔,讓人莫名聯想起千年的沉香:「原來如此,小姁真是幸苦了。」
說罷,她抬起有些乾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沈知姁的臉,感受到女兒的臉嫩滑如雞蛋,和進宮前的肉感相差無幾,沈夫人的心才放下來:「我見蕪荑出去讓人準備轎輦了。」
「我等會兒去給你煮一碗紅糖酒釀臥蛋,你記得早些回來。」
沈夫人輕輕咳嗽了一聲,溫聲細語地叮囑了一句,眼底險些落下淚來:天知道,她聽到自己得以回京的原因,是女兒小產,心中是多麼地痛苦和悲傷!
她寧願自己在北疆咳嗽到喘不過氣,也不想這樣回京城養著。
在瑤池殿住了好幾日,沈夫人一直壓抑著自己,不在沈知姁面前提起有關孩子的事情。
就怕女兒二次傷心。
沈知姁的目光觸碰到母親神色下壓抑的悲色,立刻反應過來緣由:這些日子她正忙著配合尉鳴鶴演戲,再加上批改請安摺子上,給尉沅繡肚兜,確實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和母親說起自己「小產」的真相。
想著吳良儀這事不算著急,沈知姁就坐定了,低聲詢問自己的母親:「母親,我想問一問你,對於咱們定國公府的事情,你、父親和哥哥是怎麼想的?」
「我們都清楚,父兄絕對是被冤枉的。」
「要是父兄當時用高祖父、曾祖父和祖父積累下來的戰功,求得事情真相,也不是不可能。」沈知姁輕輕呢喃。
這條路唯一的壞處,就是父兄會徹底得罪尉鳴鶴。
不過沈知姁知道,這是父兄最可能走的一條路:他們可以死,定國公府的忠貞卻不容污衊。
不過,父兄最後卻並未這樣做。
沈夫人聽到女兒驟然提起此事,神色還有些恍然:她本就是性子溫吞內斂的,家中遭遇巨變,她對此事下意識地就有迴避。
但瞥見沈知姁堅定的目光,沈夫人躲閃的心如吃了一顆定心丸,柔柔的語氣重了些:「到了北疆之後,我和你父親說了一遍此事。」
「你父親說,朝堂險惡,裡頭吃人的豺狼一匹接著一匹,實在是應付不過來,現在來北疆過著平民百姓的生活,倒是不錯,犯不著賠上定國公府上下的性命。」
「他還說,只要你在皇宮中富貴平安地過一生就好。」
沈知姁聽得鼻頭髮酸:原來,父親順從,並非心甘情願,更多的是為了定國公府諸人,為了她這個不算孝順的女兒著想。
「母親,那哥哥呢?」沈知姁微微哽咽:「哥哥是那樣一個有傲骨的人……」
沈夫人提到自己要強的兒子,無奈點頭:「你兄長一直不服氣,一路上還是你父親強壓著,才平安到達北疆。」
「說起來,咱們一家剛到北疆那幾個月,真是處處不習慣,事事被刁難。」沈夫人提到先前的難處,忍不住抹了抹淚水:「幸而後頭接到了你的信,你父兄才從類似行屍走肉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像是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