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用手撫生母的臉,嗓音冷淡:「雖然你從沒給我慶過生辰、做過衣裳,但我這一刻很感謝你。」
「感謝你的死,會為我帶來皇帝的憐惜關注和皇貴妃的倒台。」
這是尉鳴鶴遇見沈知姁前,最愉悅的一段記憶。
*
心緒緩緩回籠。
尉鳴鶴鳳眸緩緩眨動兩下,帶笑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寢衣上。
胸腔原就流動的暖意更甚。
恍惚間有輕微到難以察覺的遺憾,在這一瞬間被沈知姁彌補。
滿足喜悅之感油然而生。
「阿姁,我很喜歡。」自定國公府事發以來,尉鳴鶴第一次對沈知姁自稱「我」。
好似回到了剛入宮時,他與沈知姁濃情蜜意的模樣:「這是我收到過,最好的祝壽禮物。」
「阿鶴喜歡就好。」沈知姁順勢改了稱呼,上前兩步,蹲下身來,輕輕伏在尉鳴鶴的膝頭。
女郎纖薄柔軟的細腰伏下,偏起的側臉卻是甜潤嬌艷,眼角眉梢染著淺粉,滿是輕拂過的春意。
透過盤起的青絲,帝王能窺見女郎纖細如玉的頸脖,窈窕起伏的曲線。
這樣柔順依戀的姿勢,能最大程度上激發一個男子的保護欲和擁有欲。
於本就有愧的尉鳴鶴而言,更多幾分歉疚。
他伸出手,欲要扶起沈知姁,口中溫聲安慰。
可沈知姁在同一時間出聲,打斷了皇帝的話:對尉鳴鶴這種寡恩寡德的人來說,一旦寬慰愧疚的話說出口,那心中的歉意就如同被打翻的茶盞一樣,「啪」地一聲就碎沒了。
只有讓他不說出口,始終牢牢困在心裡,才能在需要時用言語行動,引誘出愧意,再一點點增加。
沈知姁濃長的眼睫上,盈出幾分淚光,嗓音帶著說不出的淒婉:「我在病中讀到了一句詩。」
「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伴著吟出的詩句,她緩緩抬起杏眼,眼眸入春水一樣清澈,映著尉鳴鶴的面容。
眼底是濃烈到顫抖的真摯愛意,還有純粹的依戀與傾慕。
對自小就沒擁有過的純粹情感的尉鳴鶴來說,沈知姁眼底的情緒,是他夢寐以求、最為渴盼之物。
他是帝王。
尉鳴鶴自認有權擁有天下萬物萬情,後宮中亦不會缺少對他敬畏愛戴的妃嬪。
她們就如李氏一樣,會愛皇帝的權勢,會愛皇帝的富貴。
然而私下裡,只對尉鳴鶴這個人抱有純真愛意的,惟有沈知姁一個。
原來並非所有的情感,都是令人厭惡、受到捆綁的。
經過適才長壽麵、餃子與寢衣的溫暖動容,尉鳴鶴就更難放手這份愛戀,只想長長久久
地擁有。
——這也是沈知姁今夜,苦心演戲想要得到的結果。
她要將這份難以割捨,在今日埋進尉鳴鶴的心中,與愧意相輔相成,漸成紮根的大樹。
尉鳴鶴深邃的鳳眸染上亮光。
沈知姁抓住這一瞬,在眼角落下一滴晶瑩的淚,「情難自禁」地哽咽道:「我如今,只剩下阿鶴了。」
「不要不見我,也不要……不理我。」
愧悔與疼惜在這一刻,於尉鳴鶴心中到了頂峰。
他伸手掌住沈知姁單薄的肩,將人慢慢扶起,不自覺地就允了承諾:「我怎麼會呢?」
「你入宮那一日,我便說了,我會一輩子護著你、待你好的。」
如今尉鳴鶴重說一遍,比之當初更多幾分真切。
沈知姁得了這句話,順勢起身,不過並未如尉鳴鶴所願,坐回懷中,而是在他身邊坐下。
仍被尉鳴鶴握住的肩輕輕顫抖,一副感動不已的模樣:「有阿鶴這句話,我便再也不怕了。」
尉鳴鶴眼帘微垂,想起適才沈知姁處處小心的模樣。
心底就是一嘆。
眼見尉鳴鶴又有說愧的意思,沈知姁忙帶淚含笑,軟聲期盼道:「阿鶴要不要試試這套寢衣?」
「好。」尉鳴鶴哪有不應的道理,當下就起身,喚來宮人服侍更衣。
離開時腳步一頓,用溫熱的掌心貼了貼沈知姁的頰。
女郎的頰仍有些微涼,讓尉鳴鶴輕輕蹙起眉頭。
「福如海,讓小膳房為昭儀做一碗薑汁牛乳。」尉鳴鶴格外貼心地囑咐:「你每日都用些,對身子有好處。」
見沈知姁乖乖應下,尉鳴鶴心情大好,轉身去專做遮擋的屏風後試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