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人是什麼時候消失,也不確定這場爭吵他吸收了多少內容,戚緲後背滲了冷汗,急急摸出手機撥號,拐步就往樓下跑。
他是有想過從此以後與紀望秋分道揚鑣的可能,卻未嘗動過讓他遭無妄之災的心思,戚緲一刻不停奔出這個窒息的地方,動作匆忙得如逃離,不知一雙視線自人群擁擠中追過來黏在他的後背,直到被一扇大門強行截斷。
外面雨勢未變,天色卻昏黑一片,戚緲忘記把傘帶出來,站在門廊下仰臉看了會雨簾。
撥出去的電話無人接聽自動斷線,戚緲收起手機,回首一眼,身後輝煌終有落幕時,眼前黑天總有放晴日,他張手往額前徒勞一擋,踩著滿地積水跑回車前。
雨刮撥開密雨,戚緲控著車速邊搜尋道路兩側,連接車載藍牙的手機仍舊不間斷地等待另一端的接通,「嘟——嘟——」的單一長音仿佛比每一滴雨水、每一下心跳都焦急。
戚緲數不清兜轉了多久、號碼撥出了幾遍、車油與手機電量又耗掉了多少,當被雨沖刷過的城市華燈四起,電話終於被接起,紀望秋聲音沙啞地喊他:「小管家。」
「紀……」戚緲噎了一下,險些讓這一聲拽回從前,「啾啾,你在哪裡?」
紀望秋報了靜暉路13號的地址,戚緲說:「我馬上來接你,你別動你……附近找個能躲雨的位置。」
「我走不動了,」紀望秋吸了下鼻子,聲音哽咽,「我很招人煩是不是?紀明越拿我當棋子,有個媽卻從不讓我去見面,你最近也好像開始疏遠我了……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勁?」
「不是。」戚緲想告訴紀望秋,他曾經走在他身後時無數遍地心生羨慕過,話在嘴邊盤旋幾番最後還是咽回,因為他已經不記得當初羨慕的是什麼,「別胡思亂想,你可能就是最近壓力太大了,被莊教授壓得喘不過氣……讓他給你放幾天假好了。」
末了又叮囑紀望秋別亂跑,他馬上到。
前車照明破開黑暗,戚緲提速疾馳,打向拐入靜暉路,駛近地下酒吧旁邊那家名叫「登頂」的三層小賓館,透過車窗覷見紀望秋蹲在雨棚下的身影。
戚緲正要剎車,說巧不巧,腳還沒踩下去,油量耗盡的車子就驟停在那個熟悉空位,車燈剎那熄滅,紀望秋的眼睛在夜色中顯得暗淡無光,滿臉濕潤分不出是雨是淚。
無暇顧及車子,戚緲甩上車門走過去,在紀望秋面前站了會兒,然後蹲下來,兩手交疊搭在膝上,歪頭看著他:「怎麼了呢。」
這場下足六個小時的雨逼得夜晚的氣溫降至二十度以下,紀望秋打著哆嗦,說:「我走不動了……」
戚緲無言看了他一會,嘆了口氣,背過身:「你上來吧。」
廢物車子扔在了原地,戚緲托著紀望秋的腿彎穩穩站起,一步一步走出了靜暉路。
「我以為你不想再管我了,」紀望秋一隻手勾著戚緲的脖子,一隻手擋在戚緲的眼睛上方,說話時兩排牙齒不住磕碰,「我以為你也要丟掉我了……」
「……不是。」戚緲垂眼看著地面兩人的影子,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連承諾都變得無力,「你跑來這裡做什麼,我下午一直在找你。」
明明雨勢已經小了很多,可戚緲卻感覺一顆豆大的雨珠砸落在他的肩窩,滾燙的。
「秦落廷下午突然回了我上周的消息,他說他要離開白曇市了,到別的城市找工作。」
「我追問他去哪呢,沒關係的,畢業後我可以去找他,我也可以離開這個城市,在這裡,除了你沒人把我當人看。」
「他說……」紀望秋聲調稀碎,「他說沒必要了,讓我別再攪亂他的生活,可我哪有糾纏不休,他表演完給他買喝的算打擾嗎?過年的時候到他打工的店裡陪他算打擾嗎?飲料他也喝了,下班他也帶我回家了,但凡他拒絕一次,我下次絕不會再做……」
「我們第一次上床就是在剛剛那個小賓館,我真的……真的從來沒睡過這麼不舒服的床,上面一股消毒水味,動起來還咯吱響,隔壁也是這樣咯吱響……可是做完他給我彈吉他,我又覺得在那個床和他多躺一會也挺好。」
「後來他說跟我在一起很累,紀明越這個神經病在他們樂隊搞小動作,花錢讓他打工的店把他辭退,還弄掉了他的科研實踐名額……我妥協了,我找蔣鷙演一場戲,小管家你喜歡蔣鷙是嗎?我知道,我都看得出來,我認為這個做法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