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倒是想再坐會兒,天還早呢,他這一下午的時間都騰出來了。」紀望秋說,「不過蔣生說有事要忙,得先走了,茶葉才剛泡好,他一口都沒喝。」
戚緲抬指蹭了下鼻樑,沒說話,車駛出地庫,他瞥一眼儀表台的時間,從他送完茶葉到此刻不過半小時,他以為他們會將聯姻話題延展得更長遠一些,但也可能是彼此過快達成了共識,所以沒必要在這上面浪費口舌。
他張了張嘴,又閉上,將探詢的話憋回腹中,以免暴露了自己門外窺聽的小人行為,更不想讓紀望秋覺得他居心不淨。
這廂悶著心事,紀望秋卻在他心尖長了眼似的主動提及,腦袋往他這邊一湊:「小管家,你覺得我跟蔣鷙結婚怎麼樣?」
戚緲握盤的手沒抖動半分,眼珠子朝右側斜了下:「什麼怎麼樣?」
「你有點怪哦。」紀望秋沖他咧起嘴角,「這麼平靜,好歹算我的終身大事,你一點看法都沒有嘛。」
能有什麼看法,戚緲自認他滿腔看法是經不起邏輯推敲與語言組織的亂詞,不得見光,合該潰爛。
眼睛盯回前路,他道:「你前段時間不是應你哥的要求一直跟蔣生保持聯繫嗎,我以為這個發展是合乎常理的。」
「這合理嗎?真正跟他接觸的不是你嗎?」紀望秋挨回椅背,目光卻還粘在戚緲的側臉,「我就是問呢,你覺得他這人怎麼樣?」
「……」戚緲緊攥在方向盤的手下滑了點,感覺自己太敏感了,紀望秋心思單純,怎麼會瞧出他跟蔣鷙滋長出的曖昧苗芽,更別提這株苗是他由單方面栽下,蔣鷙可是坦坦蕩蕩,「他挺好的。」
「沒了?」
「沒了。」戚緲說不出蔣鷙的一點不好,車駛上無樹蔭遮蔽的高架橋後一路高陽,他一腦子亂絮如被撥開,終於找出個奪回話語主動權的節點,「那你跟秦落廷怎麼辦?」
紀望秋默了會,總算收回視線:「不影響,本來商業聯姻依附的就不是兩方真心,再說我還沒畢業,頂多先訂個婚糊弄外界,私底下誰也別礙著誰。」
戚緲的瞳孔被直射進擋風罩的日光晃得一顫,下意識想開口讓紀望秋別作踐蔣鷙的感情,又及時認清這不該是他的立場,照理他該無條件為紀望秋撐腰,這麼說未免太胳膊肘往外拐。
高架橋望不見頭,兩人一時無言,紀望秋估計是吃飽了茶點,這會兒一反既往沒朝儲物箱摸零食。
半晌,紀望秋打破沉默:「戚緲。」
霎間戚緲的心往上提了提,擦過車身的風都因此而截斷了下,印象中這是紀望秋極少有地直呼他全名。
「嗯?」戚緲朝邊上偏了偏頭,表示在聽。
紀望秋說:「要不你別再當我的小管家了。」
「……紀少爺不需要我了嗎?」戚緲勉強笑笑。
「又不是只有當你是小管家的時候才需要你。」紀望秋把遮陽板往下一拉,閉上眼,「算了,睡覺。」
紀望秋輕描淡寫,沒有重量的話卻在戚緲心頭添了道口子,連同他目睹蔣鷙交給紀望秋的選擇權,在他鬆懈神經時輪番上陣地刺他一下。
難得提醒他並非那麼堅不可摧,他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
回去後戚緲才看見手機通知欄里躺著的蔣鷙的未讀,問他是不是忘記討回他的駁頭鏈。
擱以往戚緲會因為偶然獲得和蔣鷙相見的機會,陷落於死水中的心臟都隨之悄然雀躍復生,眼下它也還是本能性地動了一下,但更像是微乎其微的掙扎,很快就沉回底部:「不是什麼貴重物品。」
「蔣生如果玩膩了,可以直接扔掉。」
這兩句話發出去後便石沉大海,戚緲又想或許不應形容得這樣誇張,百十次查看界面的動作不過是日落至月升的時間跨度,是他太在意,把一瞬的等待熬成了浩渺深海。
晚上九點多,在戚緲數不清第幾遍勸服自己屏蔽念頭卻無法受控伸出手撥動屏幕的時候,最底下終於滑出了一條新消息:要見一面嗎。
蔣鷙沒有對他上面的話做任何回復,戚緲捧著發燙的手機坐在床尾,敲字的動作遲疑不決:是要給我還東西嗎?
對面很快回了句「不算是」。
戚緲一下子為難起來,甚至後悔如果今天遲一步抵達茶室就好了,那他可以避開裡間的談話內容,他也就能像往常拋卻雜念一意孤行地撲向那盞明燈,不用深思自己的熱切和渴望是否不應該。
如同洞窺他的徘徊,蔣鷙又發來一條:記得你還欠我的停車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