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他做了那個噩夢之後,就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日日夜夜,怕到不敢閉眼,只有躺在她身側的時候,內心的惶恐才會減少一些。
見他陷入了沉默,沈徵玉便知,自己的話已經戳到了他的傷處。
從今以後,他絕對不會再坐以待斃,阿蘅是他的心中所愛,他絕對不會拱手讓人。
「聞崢,從今天開始,我會一點一點,將你從我這偷走的東西全部奪回來。」
死死盯著聞崢的雙眼,他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一字一句道:「這一次,我再也不會讓著你了,哥哥。」
聽到這話的那一刻,聞崢震驚無比。
哥哥?
難道,沈徵玉就是他的雙生弟弟麼?
夢中,他的母親因為弟弟被送出宮去,格外厭惡他。
每次母親想念弟弟,都會通過虐待他的方式來泄憤,仿佛只要聞崢過的足夠慘,她心中對幼子的愧疚就會少一分。
父親也是如此,總是告誡他,若是他不夠努力,就對不起弟弟的付出。
他在宮中錦衣玉食,弟弟卻在宮外生死不明。
可若如今能讓他重新選擇一次人生,他寧願被送出宮的人是他自己。
他願做沈徵玉,也不願再做這所謂的太子。
手上的力道一松,劍便掉落在地,激起了一陣清脆的響聲。
聞崢忽然感覺自己很無力。
這時,方才那位太監走了過來,一臉的焦急。
「太子殿下,今日好不容易才找到您,這消息老奴已經傳回宮中了,陛下如今正等著您回宮一敘呢!快快,跟老奴走吧!」
一瞬間,明月軒內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眾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平日裡,這些丫鬟婆子們,也是親眼見著他日日來陪權蘅的。
他話雖不多,但看見小姐的時候,總是笑眯眯的,神情也很溫柔。
任誰也無法將他和那暴戾恣睢的太子聯繫到一起。
一時之間,眾人感概萬千。
而聞崢自己,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永寧侯府的。
從沈徵玉叫出那聲哥哥之後,他便覺得自己渾渾噩噩,仿佛失了所有的力氣。
回到宮中,他才剛踏進養心殿,就見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過來。
這一刻,他終於清醒了幾分。
這人和他夢中的那位父親長得一模一樣,只是更蒼老一些,鬢邊已然生了華發。
一雙眼睛珠子十分渾濁,眼袋烏青,一看便是醉心於酒色的昏君。
從前,他沒有正常人的感情,哪怕親人虐待他,他也不懂是什麼意思。
母后總是怪他,恨他,將他關進小黑屋,他也只在幼年時期害怕過。
那時,他總覺得是自己做的不夠好。
後來,他被餓了三天三夜,父皇覺得母后失職,便奪了她親自教養的權利,把他給了如今的貴妃撫養。
自那之後,能勾起他情緒的事情便更少了。
就這樣,他渾渾噩噩的過了二十年,直到來到阿蘅身邊,他的世界才有了色彩。
只是,若他本沒見過正常的世界,也許是可以忍受這無邊的孤獨與寂寞的。
但他見過了,便再也回不去曾經,做不了那把純粹的刀了。
此刻,父皇將他緊緊的擁入了懷中。
他聞到了男人身上極重的龍涎香,幾不可察的蹙了眉頭。
「錚兒啊,你可算回來了!讓父皇看看,在外面的這些日子,有沒有受苦?」
皇帝從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聞崢,像是在看一件他親手打造的寶具。
最終,和聞崢對上眼神的那一刻,他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總覺得,這把刀,脫離了他身邊數月,如今似乎已經有了裂縫,不再如曾經那般鋒利了。
只是如今,聞崢才剛剛回來,哪怕想要矯正,也不易操之過急。
「謝父皇關係,兒臣這些日子沒受苦,讓您擔心了。」
皇帝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說起來,你在外面的這些日子失憶了,還得感謝永寧侯府一家收留了你,不然,恐怕是要吃些苦頭了。」
聞言,聞崢唇角微勾,「是,的確多謝侯爺和夫人的關照了。」
見狀,皇帝揮了揮手,「那便賞賜他們黃金千兩,再賜西域進貢的紅寶石一對,也算是對他們這些日子照顧你的酬謝了。」
很快,便有太監領命,下去宣旨了。
不知為何,聞崢看著這一幕,心中隱隱生了一些不安的預感。
父皇對侯府的賞賜,似乎有點太多了。
過則不及,月滿盈虧。
但父皇既然已經金口玉言賞了下去,他倒也不能阻止,否則,便更是駁了父皇的面子了,還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