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在生死境裡,阿緣,你怕...」他喉結滾動著,還未把話全數說出口,便被離清緣打斷。
「我不怕,我只是看著他們磕爛的頭顱想.....」離清緣輕輕掙開他的手,用冰涼的指尖輕點神像心口,自嘲一笑,「原來忘念蠱解了之後,比千萬隻蠱蟲噬心嘶咬還疼。」
檀秋祝怔怔望著她,一時竟再說不出話。
「表哥,我不恨你了。」離清緣的聲音在風裡飄蕩散開,似有些刻入骨髓的疲憊,「所以你也
別恨我了——」
「好不好?」
她輕聲問。
山神像突然墜落一塊碎石,飛濺的碎石划過檀秋祝頸側,落入衣襟之中,貼近心口,似與他當年被溯游劍鋒所傷的疤痕位置重疊。
他抬手撫上心口,好似重溫那當年劍傷的位置。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像被香灰堵住了。
山風卷著祭壇里最後一點殘灰掠過兩人間隙,很久之後,檀秋祝才又聽見自己的聲音,說的是:「好。」
腦海里的怨氣值光屏叮了一聲。
她知道,或許是檀秋祝的怨氣值,正大幅下降吧。
第75章
河道盡頭浮著片霜白衣角。
離清緣蹲下身,自河道中撈起那片霜白衣角,果見上面鐫刻著熟悉的那輪滄海明月流紋。
約莫兩個時辰前,她和檀秋祝還在鏡中世界的禁山之上。
直到離清緣伸手一推那山神像——
山神像轟然砸碎在地的剎那,她看見神像底部浮起寫有自己生辰八字的紅紙。
紅紙化作飛灰湮滅,下一刻,整座禁山山崩地裂。
整個鏡中世界趨於崩塌。
他們被傳送到了這裡,一片密林之中。
「厭拂滿應該就在這一帶。」離清緣站起來,轉頭同後面跟著的檀秋祝說,「魅神境的入口就在妖宮禁地里,妖宮中沒有其他和魅一族有關的東西嗎?」
「都毀了吧。」檀秋祝嘴裡咬著自己的深紅髮帶,手正掬起自己漆黑如墨的長髮,給自己挽了個低馬尾。
柔順的髮絲垂至胸前,他抬手撇開,說:「我接手妖宮是在十七年前,至少十七年前開始,妖宮內已經找不到有關魅一族的痕跡了。」
「除了......」檀秋祝頓了頓,似在認真回憶,「禁地中的那幾幅壁畫,上面的圖景不知道是不是和魅一族有關。」
壁畫上的圖景?
離清緣眼前閃過當時在妖宮禁地見著的場景,那日檀秋祝的紅傘無風自舞,碧火轟然炸成九條火蟒,所過之處壁畫彩漆捲曲剝落,露出底層暗紅刻紋。
她記憶力很好,記得那裡總共有五幅壁畫——
第一幅是參天的巨型古樹占滿整面牆,樹幹中央嵌著顆半透明的心臟。
這個離清緣知道,這古樹是魅族的神木,而這顆半透明心臟是魅族的至寶七竅玲瓏心。
七竅玲瓏心只會出現在每一任魅主身上,而每一任魅主皆由神木選定。
第二幅似乎是在界碑處,穿絳紫色衣袍的受傷男人躺在地上,而丹紅衣裙的少女正撕破自己裙角給他包紮傷口。
暗紅刻文把少女的面容雕琢得模模糊糊,但離清緣知道這應該是少女時期的解茵,看起來像在救哪個外來客。
第三幅右半邊是一截絳紫色的衣袖,衣袖之中正泛著半透明的光,而帶血的刀刃正插在神木樹幹裂縫裡。
左半邊是解茵渾身帶血蜷縮在暗室角落裡,腳邊扔著被撕碎的詔書,上面的文字辨認不清
第四幅的牆面剝落嚴重,只能隱約看出是個蘆葦編的嬰兒筐漂在河上,筐里的嬰兒胸口有個窟窿。
但那窟窿里正泛著半透明的亮光,似在逐漸癒合。
岸上還有幾個人影指著河面,手裡正舉著火把。
第五幅是無數透明人影在雷電中燃燒,最前方男子手持神紋鞭劈開蒼穹,刻文之間殘留焦黑痕跡。
這個相關的情節她知道,在不周山洞府接收解茵的傳承時,她在她的記憶里看見過,這是魅一族被降下天罰的場景。
是天帝鏡慈願損半身修為,為青鸞族註定活不過百歲成年禮的小公主司音儀降下的天罰。
因為魅族至寶七竅玲瓏心,可醫白骨,活死人,乃續命之最上乘之物——鏡慈要為司音儀奪取這最上乘之物。
既然九重天玄機閣的判詞像鍘刀懸在司音儀頸間,那鏡慈就用這鍘刀替她滅一個族群,換一線生機。
多深情吶!
簡直深情得讓離清緣忍不住冷哼一聲,問問鏡慈怎麼不把自己滿身的神力渡給司音儀,來給她續命?
「不過,七竅玲瓏心.....」